不知是感冒还是花粉症，前夜起喷嚏眼泪不断，一整天昏沉眩晕，服药无效，懒洋洋躺着。夏初暖风拂进窗台，山音低沉，薄薄的月光洒下来。“去钱汤泡个澡吧!”好友零陵君建议。

　　二月里，我们曾在别府温泉有一场愉快的旅行。别府遍地温泉，热气蒸腾，每家不过一百日元，汤池巨大，种类丰富，可以一家接一家泡下去。按规矩，池子里不能游泳，但遇到过一个好小的小姑娘，可爱极了，就在池子里像小胖鱼一样游来游去。她的母亲连连制止，但周围的大人们都很纵容，含笑看着她。她很快也不好意思，一头钻到母亲怀里。

　　别府归来，我们都对温泉怀恋不已，幸有钱汤可以缓解这种渴望。远在东京的零陵已经探索了住所附近好几家，很有经验地跟我说：“我刚刚也泡了，今天是菖蒲汤。”菖蒲汤，古风盎然，正如冬至日钱汤都会泡满池柚子。转眼已到了五月五日，在日本，公历此日即端午之节，又曰男孩节，天朗气清，到处都飘摇着鲤鱼旗，花店也会售卖长剑一般笔直的菖蒲束。那么，抓紧时间出门吧!

　　下了吉田山，路过净土寺东田町一号的罗振玉碧光园旧址，走过白川疏水道上的小桥，不多远便到了银水汤。银阁寺汤关门后，这里客流量更大，下午中老年人来得多，深夜更多年轻人，夜里客人的鞋柜常常都是满的。还有专门放伞的窄深的小柜子，为了防盗，有的加了锁。周作人翻译的《浮世澡堂》里，有注释提到“下雨天澡堂在门内放一个木桶(容量四斗的酱油或酒的空桶)，预备客人安放雨伞，以免水流满地”。

　　浴场男左女右，掀开右侧“女汤”的门帘，高高柜台内坐着老板娘，有时是这家的小姐，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五百元、一百元、五十元、十元硬币。消费税未涨之前，成人一回410日元，现在涨到430日元。跟笑容满面的女主人打了招呼，在柜台上交了钱，就可以掀帘进更衣室，收拾好进浴场啦。

　　从前在《有鹿来》里写过钱汤的体验：

　　因为高度近视，所以可以非常坦然地走进浴室。有很老很老的老太太，背驼得很厉害，也一个人颤巍巍冲洗干净，爬进浴池。浴池分冷水、浅水、深水、水流按摩、药汤五处，种类丰富。冷水池最刺激，注明心脏病高血压不得尝试。我要下很大的决心才敢去挑战。

　　先迈进一步，再迈一步，慢慢蹲下去，再一股脑儿沉下去。啊!夏天泡冷水池还是很舒服的。平常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浅水池里最安全——我还没学会游泳，很怕深水。开玩笑的啦，借浮力漂在深水池里，随着涌动的水流昏昏沉沉摇荡，实在是至高的享用。

　　药汤名宝寿汤，据说有十一种中药，桂皮、陈皮、苍术、香附、当归、大茴香、川芎、高丽参、辣椒等等，气味冲鼻，闻久了又觉留恋。很喜欢呆在宝寿汤里，出来时恍惚认为自己是砂锅里炖到酥烂的排骨——还是药膳。来浴室的老太太们喜欢聊天，年轻人都目不斜视，很沉默。蒸腾的热气升往幽邃不可测的屋顶，偶尔有凝结的水珠掉下来。隔壁男浴室间似乎要热闹点，但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银水汤的主题是“软水”，用水均经过特殊软化处理，据说对皮肤与健康都有益。今年三月以来，每周日晚，女汤还推出“玫瑰浴”，泡满一池子的新鲜玫瑰花，非常受欢迎。不过药浴池比较普通，没有从前银阁寺汤令人难忘的刺激的药膳效果。浴室内昭和风情满溢，墙上贴着小广告，一般是附近的诊所、餐馆，字体都是昭和时代常用的。墙面有马赛克贴画，据说东京的钱汤一般都会在墙上画出富士山。从前关西一带的钱汤没有富士山墙面绘，如今也不少见。

　　京都这个地方，还有“钱汤天堂”的称呼，大概是温泉很少的缘故，钱汤数量特多，学校附近就有好几家，老师学生们都喜欢。从前，还住在银阁寺附近时，常去一家叫“银阁寺汤”的钱汤，离家百米之遥，极为便利。可惜银阁寺汤在2015年初关门了，我后来也搬离那里，离家最近的一家，是哲学之道、法然院附近的银水汤。

　　不知是感冒还是花粉症，前夜起喷嚏眼泪不断，一整天昏沉眩晕，服药无效，懒洋洋躺着。夏初暖风拂进窗台，山音低沉，薄薄的月光洒下来。“去钱汤泡个澡吧!”好友零陵君建议。

　　二月里，我们曾在别府温泉有一场愉快的旅行。别府遍地温泉，热气蒸腾，每家不过一百日元，汤池巨大，种类丰富，可以一家接一家泡下去。按规矩，池子里不能游泳，但遇到过一个好小的小姑娘，可爱极了，就在池子里像小胖鱼一样游来游去。她的母亲连连制止，但周围的大人们都很纵容，含笑看着她。她很快也不好意思，一头钻到母亲怀里。

　　别府归来，我们都对温泉怀恋不已，幸有钱汤可以缓解这种渴望。远在东京的零陵已经探索了住所附近好几家，很有经验地跟我说：“我刚刚也泡了，今天是菖蒲汤。”菖蒲汤，古风盎然，正如冬至日钱汤都会泡满池柚子。转眼已到了五月五日，在日本，公历此日即端午之节，又曰男孩节，天朗气清，到处都飘摇着鲤鱼旗，花店也会售卖长剑一般笔直的菖蒲束。那么，抓紧时间出门吧!

　　下了吉田山，路过净土寺东田町一号的罗振玉碧光园旧址，走过白川疏水道上的小桥，不多远便到了银水汤。银阁寺汤关门后，这里客流量更大，下午中老年人来得多，深夜更多年轻人，夜里客人的鞋柜常常都是满的。还有专门放伞的窄深的小柜子，为了防盗，有的加了锁。周作人翻译的《浮世澡堂》里，有注释提到“下雨天澡堂在门内放一个木桶(容量四斗的酱油或酒的空桶)，预备客人安放雨伞，以免水流满地”。

　　浴场男左女右，掀开右侧“女汤”的门帘，高高柜台内坐着老板娘，有时是这家的小姐，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五百元、一百元、五十元、十元硬币。消费税未涨之前，成人一回410日元，现在涨到430日元。跟笑容满面的女主人打了招呼，在柜台上交了钱，就可以掀帘进更衣室，收拾好进浴场啦。

　　从前在《有鹿来》里写过钱汤的体验：

　　因为高度近视，所以可以非常坦然地走进浴室。有很老很老的老太太，背驼得很厉害，也一个人颤巍巍冲洗干净，爬进浴池。浴池分冷水、浅水、深水、水流按摩、药汤五处，种类丰富。冷水池最刺激，注明心脏病高血压不得尝试。我要下很大的决心才敢去挑战。

　　先迈进一步，再迈一步，慢慢蹲下去，再一股脑儿沉下去。啊!夏天泡冷水池还是很舒服的。平常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浅水池里最安全——我还没学会游泳，很怕深水。开玩笑的啦，借浮力漂在深水池里，随着涌动的水流昏昏沉沉摇荡，实在是至高的享用。

　　药汤名宝寿汤，据说有十一种中药，桂皮、陈皮、苍术、香附、当归、大茴香、川芎、高丽参、辣椒等等，气味冲鼻，闻久了又觉留恋。很喜欢呆在宝寿汤里，出来时恍惚认为自己是砂锅里炖到酥烂的排骨——还是药膳。来浴室的老太太们喜欢聊天，年轻人都目不斜视，很沉默。蒸腾的热气升往幽邃不可测的屋顶，偶尔有凝结的水珠掉下来。隔壁男浴室间似乎要热闹点，但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银水汤的主题是“软水”，用水均经过特殊软化处理，据说对皮肤与健康都有益。今年三月以来，每周日晚，女汤还推出“玫瑰浴”，泡满一池子的新鲜玫瑰花，非常受欢迎。不过药浴池比较普通，没有从前银阁寺汤令人难忘的刺激的药膳效果。浴室内昭和风情满溢，墙上贴着小广告，一般是附近的诊所、餐馆，字体都是昭和时代常用的。墙面有马赛克贴画，据说东京的钱汤一般都会在墙上画出富士山。从前关西一带的钱汤没有富士山墙面绘，如今也不少见。

　　京都这个地方，还有“钱汤天堂”的称呼，大概是温泉很少的缘故，钱汤数量特多，学校附近就有好几家，老师学生们都喜欢。从前，还住在银阁寺附近时，常去一家叫“银阁寺汤”的钱汤，离家百米之遥，极为便利。可惜银阁寺汤在2015年初关门了，我后来也搬离那里，离家最近的一家，是哲学之道、法然院附近的银水汤。

　　这几年关闭的钱汤有不少，因为经营钱汤很辛苦，去年的电影《滚烫的爱》当中，主人公家里就管着一间钱汤，男主人跟情人私奔后，钱汤也没办法做下去了。后来男主人回来，全家重开钱汤，每天都要劈柴、烧火、一寸一寸打扫卫生，工作量非常大。因而很多年轻人不愿意接手家里的钱汤生意，老人家做不动了，这家钱汤往往也就倒闭了。

　　在各个池子里充分泡够，感冒似乎略有好转。缓缓走出去，将地板和自己收拾干净，免不了再去称个体重。更衣室的冰柜里有牛奶、果汁、啤酒，可以跟柜台记账，先喝一瓶。来来往往的女客，进出都要彼此打声招呼。有位很美丽的欧洲姑娘，在银水汤遇到过几次，我在心里叫她“钱汤之友”，觉得很亲切。

　　泡钱汤会上瘾，一阵不去，非常想念。研究室一对结为夫妇的师兄师姐，冬天夜夜都去百万遍的东山汤泡澡，令人羡慕。从周兄冬天来京都玩时，我也带他去过钱汤。“我一句日语都不会，不要紧吗?”起初他很紧张。“不要紧!保持沉默，冷静，不要在泳池游泳，也不要跟人搭讪!”我逗他，又吩咐，“不要泡太久，约定半小时后门口见。”如约出来后，他非常兴奋：“太愉快了!”从此也迷恋上钱汤。

　　大约是钱汤的功用，觉得身心大畅，感冒也好了许多，因而此刻才能有力气写这篇文章。诸君倘若来京都玩，酒店豪华的浴场之外，也不妨体验一下街巷深处平民风情的钱汤，以最迅速、最袒露的方式拥抱京都本地人生活的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