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22岁的伊朗库尔德族女子马赫萨·阿米尼(Mahsa Amini)，因涉嫌不适当地佩戴政府规定的头巾，被伊朗的 "风纪警察"逮捕，两天后在医院离奇死亡。有目击者称，阿米尼是遭到警方的殴打致死。阿米尼不是第一个被逮捕的女性，也不是第一个被警察杀害的人。然而，她的死引发了一场抗议运动，让公众表达了数月来积累的愤怒和沮丧情绪。农民在抱怨缺水，学生抱怨缺乏自由，教师抱怨工资低，退休人员抱怨福利少。2020年，我们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上指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比许多西方分析人士和政策制定者想象的脆弱。今天的抗议表明我们是对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具有一定韧性，但并非不受伊朗社会中起作用的社会力量的影响。

2022年11月，伊朗总统拉伊西在德黑兰，

　　自四十多年前政权建立以来，伊朗的神权政权一直受到示威活动的冲击。1999年，学生们走上街头抗议一家改革派报纸的关闭。2009年，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通过操纵选举当选总统，引发了中产阶级呼吁廉洁选举的“绿色运动”(Green Movement)。2017年和2019年，燃料和面包价格上涨引发了伊朗穷人的抗议活动。以前的抗议是按阶级划分的。相比之下，今天伊朗人在“妇女、生命和自由”的旗帜下团结起来。这是一场争取尊严、自由和政府责任的叛乱，类似于阿拉伯之春——由突尼斯水果商穆罕默德•布瓦齐齐自焚引发的阿拉伯国家的一系列示威活动。伊朗抗议者今天呼吁的不是改革，而是伊斯兰共和国的灭亡。他们想要政权更迭。美国应该通过加强制裁和改善示威者之间的沟通方式，从外部对其提供帮助。

　　残暴政权底色未改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将抗议活动斥为外国阴谋，声称它们是“由美国和篡位者、伪犹太复国主义政权策划的”。除了这种制度性的煽风点火外，该政权的传统策略一直是快速展示武力以对抗示威者，瘫痪社交媒体平台以防止协调，逮捕抗议领袖，然后等待运动逐渐平息。尽管以残暴著称，但毛拉们一直不愿滥用武力。像所有的独裁者一样，他们担心自己征召的军队可能不愿向同胞开枪。然而，持续不断的示威活动及其在全国范围内的蔓延让政府感到困惑，并经受住了其处理异议的精心设计的策略。

　　有迹象表明，这场运动将比过去的运动更加持久。伊朗新生的反抗运动仍然缺乏明确的领导人和有组织的结构。没有革命者，任何革命都不可能成功。但抗议活动开始几个月后，诸如“德黑兰青年”(Youth of Tehran)这样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成功地号召了示威活动。反对派还在伊朗大部分省份发动了罢工:集市关闭，企业关门，以示与抗议者团结一致。随着示威活动的继续，安全部队可能会变得精疲力竭。镇压抗议者会对其成员造成心理伤害。

　　伊朗的示威活动使政治精英产生了分歧——这是革命性变革的另一个重要前提。哈梅内伊可能担心许多保守的权威人士开始与政府保持距离。伊朗议会前议长阿里·拉里贾尼表示:“我们必须为抗议活动提供公共场所，并提供进行对话的手段。”伊朗前总统穆罕默德·哈塔米发表了一份广为流传的声明，赞扬了抗议者的意图和口号。甚至哈梅内伊创办的报纸《伊斯兰共和国》(Islamic Republic)也驳斥了最高领袖关于外国人是骚乱幕后主使的说法:“通货膨胀、失业、干旱和环境破坏等问题已经引起了退休人员、教育工作者和学生等人的抗议。”来自主流政客的这种支持是前所未有的，这表明伊斯兰共和国对社会的控制力正在减弱。

　　在这场危机中，伊朗政权似乎并不稳定。年迈的哈梅内伊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在清洗政府，只留下马屁精，现在周围都是平庸之辈。伊朗总统拉易卜拉欣·伊西(Ebrahim Raisi)是一位木讷的官员，缺乏处理复杂局势的想象力。司法部长古拉姆-侯赛因-穆赫辛-埃吉在呼吁与反对派对话和发出威胁之间摇摆不定。自负的伊朗情报机构错过了抗议的开端，也未能掌握抗议活动的规模。伊朗政权不断增加暴力的策略迄今已造成500多人死亡，只是在制造更多的抗议烈士，而不足以阻止抗议运动。伊朗政权对抗议者的处决进一步疏远了它的选民。整个伊斯兰共和国似乎正在失去立足点。

　　华盛顿可以提供哪些帮助?

　　正如我们在2020年所主张的那样，美国应该寻求伊朗的政权更迭。尽管结果不确定，但这可能是减缓伊朗获得核武器进程的唯一途径，而且即使不能消除，也会限制伊朗长期干涉邻国内政的行为。伊朗政治变革的主要动力仍在内部。尽管如此，美国总统拜登领导的政府可以采取措施协助、加速，甚至可能引导伊朗革命性变化的进程。

　　首先，美国应该正式宣布，它将结束与伊朗就重返《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进行的谈判，该协议将减缓伊朗在核武器方面的进展，以换取制裁减轻。美国还应该明确表示，它不会与一个镇压伊朗人民、破坏邻国稳定的伊朗政府谈判。这样的声明将剥夺伊朗政权在民众中产生希望的能力，即制裁可能会在其统治下解除。

　　公开关闭谈判的大门，也会让拜登政府有时间全面执行已经记录在案的制裁措施。美国应该针对犯下最严重侵犯人权罪行的伊朗官员，增强伊朗人民对政府问责的希望。与此同时，美国政府还应发表有力的、持续的声明，支持抗议者，并提请人们注意最恶劣的镇压事件。

　　美国还应该努力削弱审查制度，促进抗议者之间的信息共享。正如埃隆·马斯克所建议的那样，发送星链终端可以帮助反对派绕过当局在社交媒体上的审查和封锁。其他软件应用程序，如Ushahidi，通过允许选民分享投票站的图像，已被用于监测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选举。这样的应用程序可以被重新利用，允许伊朗人分享该国不同地区抗议活动的图片，使不同抗议者团体之间能够协调，并通过迫使政府过度使用其安全部队，使政权更难镇压异议。

　　美国还应该使用流行的社交媒体渠道，如Telegram，向持不同政见者提供有关全国各地发生的事情的准确信息，包括抗议活动、侵犯人权和处决事件。扩大和创造性地使用这些沟通渠道可能会帮助新的抗议领导人出现，并瓦解政权的宣传攻势。此外，美国应该加强相关的电台广播，并为伊朗侨民的私人电视广播提供资金，这可能会为伊朗城市街道上的抗议提供更多的动力。目前，美国预计在2023财年在伊朗的广播支出不到3000万美元。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增加投入少量资金就可能会产生不成相当大的影响。

　　据《纽约时报》报道，2022年12月，石油工人和钢铁工人出于对抗议者的同情而停止工作，这是伊朗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总罢工。华盛顿应该尽一切努力支持这些行动，并帮助工会活动人士相互沟通。上世纪80年代末，美国对波兰团结工会运动的援助促使苏联解体。今天在伊朗进行类似的努力，可能会在这个伊斯兰共和国引发类似的崩溃。

　　伊朗政权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近半个世纪。在这段时间里，它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无视公众对改善人权和现代化的要求。到目前为止，抗议活动似乎还没有把政府推到垮台的边缘，但革命本身是不可预测的。为了伊朗公众和美国在该地区的安全利益，拜登政府应该尽其所能，确保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引领变革的伊朗人成功夺回自己的国家。

　　作者简介：埃里克·埃德尔曼(Eric Edelman)，美国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顾问，捍卫民主基金会高级顾问。雷·塔伊(Ray Takeyh)美国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2022年9月，22岁的伊朗库尔德族女子马赫萨·阿米尼(Mahsa Amini)，因涉嫌不适当地佩戴政府规定的头巾，被伊朗的 "风纪警察"逮捕，两天后在医院离奇死亡。有目击者称，阿米尼是遭到警方的殴打致死。阿米尼不是第一个被逮捕的女性，也不是第一个被警察杀害的人。然而，她的死引发了一场抗议运动，让公众表达了数月来积累的愤怒和沮丧情绪。农民在抱怨缺水，学生抱怨缺乏自由，教师抱怨工资低，退休人员抱怨福利少。2020年，我们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上指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比许多西方分析人士和政策制定者想象的脆弱。今天的抗议表明我们是对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具有一定韧性，但并非不受伊朗社会中起作用的社会力量的影响。

2022年11月，伊朗总统拉伊西在德黑兰，

　　自四十多年前政权建立以来，伊朗的神权政权一直受到示威活动的冲击。1999年，学生们走上街头抗议一家改革派报纸的关闭。2009年，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通过操纵选举当选总统，引发了中产阶级呼吁廉洁选举的“绿色运动”(Green Movement)。2017年和2019年，燃料和面包价格上涨引发了伊朗穷人的抗议活动。以前的抗议是按阶级划分的。相比之下，今天伊朗人在“妇女、生命和自由”的旗帜下团结起来。这是一场争取尊严、自由和政府责任的叛乱，类似于阿拉伯之春——由突尼斯水果商穆罕默德•布瓦齐齐自焚引发的阿拉伯国家的一系列示威活动。伊朗抗议者今天呼吁的不是改革，而是伊斯兰共和国的灭亡。他们想要政权更迭。美国应该通过加强制裁和改善示威者之间的沟通方式，从外部对其提供帮助。

　　残暴政权底色未改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将抗议活动斥为外国阴谋，声称它们是“由美国和篡位者、伪犹太复国主义政权策划的”。除了这种制度性的煽风点火外，该政权的传统策略一直是快速展示武力以对抗示威者，瘫痪社交媒体平台以防止协调，逮捕抗议领袖，然后等待运动逐渐平息。尽管以残暴著称，但毛拉们一直不愿滥用武力。像所有的独裁者一样，他们担心自己征召的军队可能不愿向同胞开枪。然而，持续不断的示威活动及其在全国范围内的蔓延让政府感到困惑，并经受住了其处理异议的精心设计的策略。

　　有迹象表明，这场运动将比过去的运动更加持久。伊朗新生的反抗运动仍然缺乏明确的领导人和有组织的结构。没有革命者，任何革命都不可能成功。但抗议活动开始几个月后，诸如“德黑兰青年”(Youth of Tehran)这样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成功地号召了示威活动。反对派还在伊朗大部分省份发动了罢工:集市关闭，企业关门，以示与抗议者团结一致。随着示威活动的继续，安全部队可能会变得精疲力竭。镇压抗议者会对其成员造成心理伤害。

　　伊朗的示威活动使政治精英产生了分歧——这是革命性变革的另一个重要前提。哈梅内伊可能担心许多保守的权威人士开始与政府保持距离。伊朗议会前议长阿里·拉里贾尼表示:“我们必须为抗议活动提供公共场所，并提供进行对话的手段。”伊朗前总统穆罕默德·哈塔米发表了一份广为流传的声明，赞扬了抗议者的意图和口号。甚至哈梅内伊创办的报纸《伊斯兰共和国》(Islamic Republic)也驳斥了最高领袖关于外国人是骚乱幕后主使的说法:“通货膨胀、失业、干旱和环境破坏等问题已经引起了退休人员、教育工作者和学生等人的抗议。”来自主流政客的这种支持是前所未有的，这表明伊斯兰共和国对社会的控制力正在减弱。

　　在这场危机中，伊朗政权似乎并不稳定。年迈的哈梅内伊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在清洗政府，只留下马屁精，现在周围都是平庸之辈。伊朗总统拉易卜拉欣·伊西(Ebrahim Raisi)是一位木讷的官员，缺乏处理复杂局势的想象力。司法部长古拉姆-侯赛因-穆赫辛-埃吉在呼吁与反对派对话和发出威胁之间摇摆不定。自负的伊朗情报机构错过了抗议的开端，也未能掌握抗议活动的规模。伊朗政权不断增加暴力的策略迄今已造成500多人死亡，只是在制造更多的抗议烈士，而不足以阻止抗议运动。伊朗政权对抗议者的处决进一步疏远了它的选民。整个伊斯兰共和国似乎正在失去立足点。

　　华盛顿可以提供哪些帮助?

　　正如我们在2020年所主张的那样，美国应该寻求伊朗的政权更迭。尽管结果不确定，但这可能是减缓伊朗获得核武器进程的唯一途径，而且即使不能消除，也会限制伊朗长期干涉邻国内政的行为。伊朗政治变革的主要动力仍在内部。尽管如此，美国总统拜登领导的政府可以采取措施协助、加速，甚至可能引导伊朗革命性变化的进程。

　　首先，美国应该正式宣布，它将结束与伊朗就重返《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进行的谈判，该协议将减缓伊朗在核武器方面的进展，以换取制裁减轻。美国还应该明确表示，它不会与一个镇压伊朗人民、破坏邻国稳定的伊朗政府谈判。这样的声明将剥夺伊朗政权在民众中产生希望的能力，即制裁可能会在其统治下解除。

　　公开关闭谈判的大门，也会让拜登政府有时间全面执行已经记录在案的制裁措施。美国应该针对犯下最严重侵犯人权罪行的伊朗官员，增强伊朗人民对政府问责的希望。与此同时，美国政府还应发表有力的、持续的声明，支持抗议者，并提请人们注意最恶劣的镇压事件。

　　美国还应该努力削弱审查制度，促进抗议者之间的信息共享。正如埃隆·马斯克所建议的那样，发送星链终端可以帮助反对派绕过当局在社交媒体上的审查和封锁。其他软件应用程序，如Ushahidi，通过允许选民分享投票站的图像，已被用于监测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选举。这样的应用程序可以被重新利用，允许伊朗人分享该国不同地区抗议活动的图片，使不同抗议者团体之间能够协调，并通过迫使政府过度使用其安全部队，使政权更难镇压异议。

　　美国还应该使用流行的社交媒体渠道，如Telegram，向持不同政见者提供有关全国各地发生的事情的准确信息，包括抗议活动、侵犯人权和处决事件。扩大和创造性地使用这些沟通渠道可能会帮助新的抗议领导人出现，并瓦解政权的宣传攻势。此外，美国应该加强相关的电台广播，并为伊朗侨民的私人电视广播提供资金，这可能会为伊朗城市街道上的抗议提供更多的动力。目前，美国预计在2023财年在伊朗的广播支出不到3000万美元。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增加投入少量资金就可能会产生不成相当大的影响。

　　据《纽约时报》报道，2022年12月，石油工人和钢铁工人出于对抗议者的同情而停止工作，这是伊朗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总罢工。华盛顿应该尽一切努力支持这些行动，并帮助工会活动人士相互沟通。上世纪80年代末，美国对波兰团结工会运动的援助促使苏联解体。今天在伊朗进行类似的努力，可能会在这个伊斯兰共和国引发类似的崩溃。

　　伊朗政权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近半个世纪。在这段时间里，它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无视公众对改善人权和现代化的要求。到目前为止，抗议活动似乎还没有把政府推到垮台的边缘，但革命本身是不可预测的。为了伊朗公众和美国在该地区的安全利益，拜登政府应该尽其所能，确保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引领变革的伊朗人成功夺回自己的国家。

　　作者简介：埃里克·埃德尔曼(Eric Edelman)，美国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顾问，捍卫民主基金会高级顾问。雷·塔伊(Ray Takeyh)美国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