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两国开启了战略竞争。围绕中美竞争，拜登政府用联盟战略对付中国，中国用结伴的方式反制美国。说以中美两国为中心而形成两大阵营，还为时过早，但两大阵营似乎是隐约可见的。

　　首先，拜登发起联盟战略。2020年12月28日，拜登指出：“在我们与中国竞争并追究中国政府在贸易、技术、人权和其他方面的侵权行为时，当我们建立由志同道合的伙伴和盟友组成的联盟时，我们的立场将更加坚定。”这段话清楚表明拜登用联盟对付中国。

　　不仅如此，拜登把民主国家与中国和俄罗斯等另一类国家对立起来。2月4日，拜登在美国国务院发表外交政策演讲时说：“美国领导人必须迎战这专制主义崛起的时刻，包括中国日益蓬勃与美国对抗的野心，还有俄罗斯破坏与干扰我们民主体制的决心。”

　　2月19日，拜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说，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走向民主还是专制的十字路口。他呼吁美国及盟友必须“做好与中国长期进行战略竞争的准备”，捍卫共同价值观。3月25日，拜登在首场记者会上把美中竞争界定为“21世纪的民主与专制的较量”。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称，中国是美国“21世纪最大地缘政治考验”。

　　欧盟是拜登联盟战略的关键

　　显然，拜登政府用民主大旗集聚盟友，用意识形态分化大国。欧盟是拜登联盟战略成功与否的关键，欧盟很快地对拜登的联盟战略作出反应。2020年12月2日，欧盟发布《欧盟—美国应对全球变革新议程》，文件指出了欧盟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以及削弱的跨大西洋关系有利于北京地缘政治目标的担忧。但是，人们普遍认为欧盟对经济利益的重视要高于价值观。

　　2020年12月3日，美国《外交家》(The Diplomat)杂志发表文章指出，欧洲内部对中国的态度有很大差异，比如土耳其和匈牙利更亲中国政府，意大利、希腊、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国，则更倾向于优先考虑与中国的贸易和经济关系的好处，而不是潜在的安全风险。德国更是一个在经济上高度依赖中国的国家。法国总统马克龙2月4日表示，虽然欧盟因共同价值观和华盛顿立场更为接近，但不应该和美国结伙对付中国。

　　令人想不到的是，3月22日欧盟因新疆问题对中国官员实施制裁。这是不是与之前布林肯参加北约外长会议，并与欧盟高层官员会晤有关系?没有证据，但欧盟的举措至少在呼应拜登政府。3月22日，美国、加拿大和英国外长发表有关新疆问题的联合声明;同日，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外长也发表类似的声明。时间上的高度一致，绝非偶然。4月初，土耳其也卷入中国的新疆问题，日本也表达了对新疆、香港问题的看法。

　　拜登的民主同盟初露锋芒，能够加入这个松散、没有条约保障的民主同盟的国家基本上就是这些。拜登的民主同盟是一个价值观同盟，这个同盟里的国家依旧要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即使美国也不会相信中美能完全脱钩。这个民主同盟不是针对中国的军事同盟，同盟里的国家并不认为中国对它们有军事威胁。这个民主同盟对中国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仍然值得怀疑，因为它们不可能把价值观的对立转化为经贸关系上孤立中国。只要中国经济保持增长，中国对它们依旧有吸引力。

　　俄罗斯与中国站在一边

　　其次，近期中国与俄罗斯、伊朗等国的互动引发舆论的联想，中俄是否在形成另一个阵营来对抗拜登的民主同盟?中国不可能坐视拜登的民主同盟来孤立自己。中美阿拉斯加高层会晤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第一，中国不再接受美国倡导的国际秩序，中国的立场得到俄罗斯的响应。在这次会晤时，中国向全世界声明，中国不接受“一小部分国家所倡导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中国虽然没有点名美国，但指向一目了然。这是中国政府在正式场合宣布不接受美国主导国际秩序的说法，改变了之前中国政府一再声明的“无意改变美国，更不想取代美国”的说法。

　　这次会晤后，中俄外长发表联合声明说，“各国无一例外均应坚定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这段表述就是中共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当面对布林肯说的话。俄罗斯采纳了中国对国际秩序的表述，表明俄罗斯与中国站在一边，这自然引发舆论再次关注中俄结盟的猜想。

　　第二，中俄合作是抗衡美国的强大力量。中国与遭受到西方针对的俄罗斯结伴是必然的选项。中俄虽然在意识形态上不同，但都面临共同的对手——美国。俄罗斯地缘政治评论员杜金(Aleksandr Dugin)曾对中国记者说，中国在经济上，俄罗斯在战略上，已经令整个国际体系发生了改变。他主张俄罗斯要在战略和资源上支援中国，中国则要在经济上帮助俄罗斯，共同对抗西方。

　　西方的经济和金融阻断了莫斯科获得西方技术和资本的渠道，使其经济发展速度放缓，现代化建设滞后。民众收入下降，生活受困，不满情绪日益增长。中国不断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让它抵消了部分西方制裁导致的损失。中国公司提供了西方技术的替代品，帮助实施重大基础设施项目。中国还向俄罗斯输送现金流，减轻了制裁俄罗斯的负面影响。

　　中俄军事合作加深，对抗衡美国尤为重要。根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俄罗斯拥有6375件核武器，中国被认为拥有290件核武器，俄中战略武器的总数相加为6665件，比美国核武器总数5800件多了865件。俄罗斯和中国的军人数量之合为320万，美国为140万，俄中军人数量超过美国一倍;俄中两军坦克、战舰总数量是美国三倍。中俄两国武装部队举行了一系列联合演习。俄罗斯总统普京坦言，俄罗斯向中国提供了尖端的军事技术。

　　第三，中国加深与伊朗的关系，也成为抗衡美国的一个因素。中美阿拉斯加高层会晤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前往中东访问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等六国。3月27日，中伊签署了合作协议。根据《纽约时报》的说法，按照这份协议，中国同意在25年内向伊朗投资4000亿美元，以换取稳定的石油供应。王毅披露，中伊两国在军事方面也将开展合作，但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中国近期的外交活动让西方媒体认为中美两国在酝酿两大阵营。《纽约时报》以“专制联盟vs.民主联盟?中国欲领导新国际秩序”为题发表文章认为，拜登想建立一个“民主联盟”，中国则想表明它有自己的联盟。一个以美国为首的联盟挑战中国威权政策的威胁，只会增强北京在反对华盛顿及其盟友的国家中担当全球领导者的野心。

　　多个三角关系的角色

　　最后，中美两大阵营能否最终成形取决于多个三角关系的互动。构建中美两大阵营不仅取决于中美两国关系，也取决于欧盟、俄罗斯、英国、日本等主要大国相互间的博弈。其中，中美欧、中美俄这两个三角关系的互动是重要因素。

　　中美欧三角关系的互动催化中美两大阵营。欧盟是中美两国都要争取的对象，如果欧盟的天平倾向中国，美国的民主同盟就落空;但中欧关系恶化，欧盟的天平倾向美国。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的彭达兹(Antoine Bondaz)对媒体表示，中欧之间相互制裁和攻击，导致欧美间达成共识的议题越来越多。他还对中国驻法大使馆就法参议员拟出访台湾的批评发推感到不满。

　　美国对欧盟示好，会导致欧盟倾向美国。3月5日，美欧同意把因飞机补贴争端而实施的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进口关税暂停四个月。双方表示，任何解决方案都必须聚焦中国。欧盟在向美国靠拢，但这个靠拢的倾向还没有让欧盟忘记中国市场，反过来说，中国还仅仅凭经济利益拉住欧盟已过时了。

　　中美俄三角关系的互动，也会催化中美两大阵营。中俄由于历史传统，两国结盟的时机没有成熟。中俄之间没有同盟条约，但重要的是两国面对美国有了共同的利益。

　　按照《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发表的“美俄关系只会变得更糟”一文所说，只要普京继续掌权，莫斯科的政策将继续把民主视为恐惧的标志，而拜登恰恰是打着民主旗帜。普京已签署一项允许其本人可再连任两届总统的法律，这意味着普京可以执政至2036年，也意味着未来四年内美俄关系改善的可能性不大。美国把俄罗斯推向中国，又要孤立和针对中国，只能使中俄结盟的可能性增加。

　　从目前情况看，中美两大阵营成形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关键是欧盟不愿意站到中国的对立面。与中国关系紧张的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也希望继续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甚至是逐渐显露对中国持强硬立场的日本，也要继续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俄罗斯和中国也没有意愿结成盟友，在军事上对抗美国。拜登的民主同盟对中国的软实力有杀伤力，中俄结伴对美国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作者是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原题《中美两国是否在酝酿两大阵营?》

　　中美两国开启了战略竞争。围绕中美竞争，拜登政府用联盟战略对付中国，中国用结伴的方式反制美国。说以中美两国为中心而形成两大阵营，还为时过早，但两大阵营似乎是隐约可见的。

　　首先，拜登发起联盟战略。2020年12月28日，拜登指出：“在我们与中国竞争并追究中国政府在贸易、技术、人权和其他方面的侵权行为时，当我们建立由志同道合的伙伴和盟友组成的联盟时，我们的立场将更加坚定。”这段话清楚表明拜登用联盟对付中国。

　　不仅如此，拜登把民主国家与中国和俄罗斯等另一类国家对立起来。2月4日，拜登在美国国务院发表外交政策演讲时说：“美国领导人必须迎战这专制主义崛起的时刻，包括中国日益蓬勃与美国对抗的野心，还有俄罗斯破坏与干扰我们民主体制的决心。”

　　2月19日，拜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说，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走向民主还是专制的十字路口。他呼吁美国及盟友必须“做好与中国长期进行战略竞争的准备”，捍卫共同价值观。3月25日，拜登在首场记者会上把美中竞争界定为“21世纪的民主与专制的较量”。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称，中国是美国“21世纪最大地缘政治考验”。

　　欧盟是拜登联盟战略的关键

　　显然，拜登政府用民主大旗集聚盟友，用意识形态分化大国。欧盟是拜登联盟战略成功与否的关键，欧盟很快地对拜登的联盟战略作出反应。2020年12月2日，欧盟发布《欧盟—美国应对全球变革新议程》，文件指出了欧盟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以及削弱的跨大西洋关系有利于北京地缘政治目标的担忧。但是，人们普遍认为欧盟对经济利益的重视要高于价值观。

　　2020年12月3日，美国《外交家》(The Diplomat)杂志发表文章指出，欧洲内部对中国的态度有很大差异，比如土耳其和匈牙利更亲中国政府，意大利、希腊、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国，则更倾向于优先考虑与中国的贸易和经济关系的好处，而不是潜在的安全风险。德国更是一个在经济上高度依赖中国的国家。法国总统马克龙2月4日表示，虽然欧盟因共同价值观和华盛顿立场更为接近，但不应该和美国结伙对付中国。

　　令人想不到的是，3月22日欧盟因新疆问题对中国官员实施制裁。这是不是与之前布林肯参加北约外长会议，并与欧盟高层官员会晤有关系?没有证据，但欧盟的举措至少在呼应拜登政府。3月22日，美国、加拿大和英国外长发表有关新疆问题的联合声明;同日，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外长也发表类似的声明。时间上的高度一致，绝非偶然。4月初，土耳其也卷入中国的新疆问题，日本也表达了对新疆、香港问题的看法。

　　拜登的民主同盟初露锋芒，能够加入这个松散、没有条约保障的民主同盟的国家基本上就是这些。拜登的民主同盟是一个价值观同盟，这个同盟里的国家依旧要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即使美国也不会相信中美能完全脱钩。这个民主同盟不是针对中国的军事同盟，同盟里的国家并不认为中国对它们有军事威胁。这个民主同盟对中国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仍然值得怀疑，因为它们不可能把价值观的对立转化为经贸关系上孤立中国。只要中国经济保持增长，中国对它们依旧有吸引力。

　　俄罗斯与中国站在一边

　　其次，近期中国与俄罗斯、伊朗等国的互动引发舆论的联想，中俄是否在形成另一个阵营来对抗拜登的民主同盟?中国不可能坐视拜登的民主同盟来孤立自己。中美阿拉斯加高层会晤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第一，中国不再接受美国倡导的国际秩序，中国的立场得到俄罗斯的响应。在这次会晤时，中国向全世界声明，中国不接受“一小部分国家所倡导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中国虽然没有点名美国，但指向一目了然。这是中国政府在正式场合宣布不接受美国主导国际秩序的说法，改变了之前中国政府一再声明的“无意改变美国，更不想取代美国”的说法。

　　这次会晤后，中俄外长发表联合声明说，“各国无一例外均应坚定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这段表述就是中共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当面对布林肯说的话。俄罗斯采纳了中国对国际秩序的表述，表明俄罗斯与中国站在一边，这自然引发舆论再次关注中俄结盟的猜想。

　　第二，中俄合作是抗衡美国的强大力量。中国与遭受到西方针对的俄罗斯结伴是必然的选项。中俄虽然在意识形态上不同，但都面临共同的对手——美国。俄罗斯地缘政治评论员杜金(Aleksandr Dugin)曾对中国记者说，中国在经济上，俄罗斯在战略上，已经令整个国际体系发生了改变。他主张俄罗斯要在战略和资源上支援中国，中国则要在经济上帮助俄罗斯，共同对抗西方。

　　西方的经济和金融阻断了莫斯科获得西方技术和资本的渠道，使其经济发展速度放缓，现代化建设滞后。民众收入下降，生活受困，不满情绪日益增长。中国不断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让它抵消了部分西方制裁导致的损失。中国公司提供了西方技术的替代品，帮助实施重大基础设施项目。中国还向俄罗斯输送现金流，减轻了制裁俄罗斯的负面影响。

　　中俄军事合作加深，对抗衡美国尤为重要。根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俄罗斯拥有6375件核武器，中国被认为拥有290件核武器，俄中战略武器的总数相加为6665件，比美国核武器总数5800件多了865件。俄罗斯和中国的军人数量之合为320万，美国为140万，俄中军人数量超过美国一倍;俄中两军坦克、战舰总数量是美国三倍。中俄两国武装部队举行了一系列联合演习。俄罗斯总统普京坦言，俄罗斯向中国提供了尖端的军事技术。

　　第三，中国加深与伊朗的关系，也成为抗衡美国的一个因素。中美阿拉斯加高层会晤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前往中东访问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等六国。3月27日，中伊签署了合作协议。根据《纽约时报》的说法，按照这份协议，中国同意在25年内向伊朗投资4000亿美元，以换取稳定的石油供应。王毅披露，中伊两国在军事方面也将开展合作，但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中国近期的外交活动让西方媒体认为中美两国在酝酿两大阵营。《纽约时报》以“专制联盟vs.民主联盟?中国欲领导新国际秩序”为题发表文章认为，拜登想建立一个“民主联盟”，中国则想表明它有自己的联盟。一个以美国为首的联盟挑战中国威权政策的威胁，只会增强北京在反对华盛顿及其盟友的国家中担当全球领导者的野心。

　　多个三角关系的角色

　　最后，中美两大阵营能否最终成形取决于多个三角关系的互动。构建中美两大阵营不仅取决于中美两国关系，也取决于欧盟、俄罗斯、英国、日本等主要大国相互间的博弈。其中，中美欧、中美俄这两个三角关系的互动是重要因素。

　　中美欧三角关系的互动催化中美两大阵营。欧盟是中美两国都要争取的对象，如果欧盟的天平倾向中国，美国的民主同盟就落空;但中欧关系恶化，欧盟的天平倾向美国。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的彭达兹(Antoine Bondaz)对媒体表示，中欧之间相互制裁和攻击，导致欧美间达成共识的议题越来越多。他还对中国驻法大使馆就法参议员拟出访台湾的批评发推感到不满。

　　美国对欧盟示好，会导致欧盟倾向美国。3月5日，美欧同意把因飞机补贴争端而实施的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进口关税暂停四个月。双方表示，任何解决方案都必须聚焦中国。欧盟在向美国靠拢，但这个靠拢的倾向还没有让欧盟忘记中国市场，反过来说，中国还仅仅凭经济利益拉住欧盟已过时了。

　　中美俄三角关系的互动，也会催化中美两大阵营。中俄由于历史传统，两国结盟的时机没有成熟。中俄之间没有同盟条约，但重要的是两国面对美国有了共同的利益。

　　按照《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发表的“美俄关系只会变得更糟”一文所说，只要普京继续掌权，莫斯科的政策将继续把民主视为恐惧的标志，而拜登恰恰是打着民主旗帜。普京已签署一项允许其本人可再连任两届总统的法律，这意味着普京可以执政至2036年，也意味着未来四年内美俄关系改善的可能性不大。美国把俄罗斯推向中国，又要孤立和针对中国，只能使中俄结盟的可能性增加。

　　从目前情况看，中美两大阵营成形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关键是欧盟不愿意站到中国的对立面。与中国关系紧张的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也希望继续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甚至是逐渐显露对中国持强硬立场的日本，也要继续与中国发展经贸关系。俄罗斯和中国也没有意愿结成盟友，在军事上对抗美国。拜登的民主同盟对中国的软实力有杀伤力，中俄结伴对美国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作者是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原题《中美两国是否在酝酿两大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