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前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

　　(一)特朗普现象

　　要了解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首先就要了解特朗普现象。特朗普胜选、上台执政是自2016年以来世界政治舞台上最抓眼球的重大事态。自2015年6月特朗普宣布参选美国总统以来，特朗普乖张的举止、夸张的言行、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在美国内政外交的各个领域不断投下“震撼弹”。看2016年美国大选及2017年特朗普上台执政，就像是看现实版的好莱坞大片。尤其是特朗普的上台，给美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2016年美国大选是一场“非常规”的选举，在这场选举中，政治“圈外人”特朗普利用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中下层的强烈不满和整个社会的普遍焦虑，以参选总统的方式引爆了一场“特殊”的社会运动。这场“特殊”的运动有三个非常突出的表现。

　　第一个突出的表现是美国中下层发起了一场对长期盘踞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的建制派的强烈反叛。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社会积重难返，面对这种形势，美国建制派不仅没有对产生的问题做出好的回应，还不断产生内斗。在奥巴马任期内，发生过两场特别大的政治运动，一个是茶党运动，另一个是“占领华尔街”运动。这两场运动集中了美国中下层对美国建制派的强烈不满，特朗普利用这种情绪把建制派纷纷拉下马，最终成功当选美国总统，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表现。

　　第二个突出的表现是白人主体意识的“觉醒”。2016年美国大选有一个突出现象，希拉里的支持者是包括各种肤色的人，而特朗普的支持者则以白人为主。自上个世纪以来，美国社会越来越多元化，黑人、拉丁裔、亚裔的人数急剧增加。有统计数字显示，在2008年以前，拉美裔人口就占到美国人口总数的15%。并且美国少数族裔愿意生孩子，而白人却不愿意生孩子，按照这种趋势，美国的社会结构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这就导致了占美国社会主体的白人对这一问题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忧虑。2004年，塞缪尔•亨廷顿出版了《我们是谁》(Who Are We)一书，这本书的核心是如果听任少数族裔不断繁衍扩大，美国就会“国将不国”。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美国白人尤其是有“白人至上主义”的人，就把特朗普看作是扭转局面的最后一次希望。我把这次运动称为白人主体意识的“觉醒”。

　　第三个突出的表现是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在美国大选中，支持民主党的称为蓝州，用蓝色标记;支持共和党的称为红州，用红色标记。从2016年美国大选的选举地图上看，农村乡镇基本上是红色的，支持共和党;中心城市基本上是蓝色的，支持民主党。通过这样的局面可以看到，2016年美国大选地图是大片的红和一点点的蓝。因此我把这种现象叫做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

　　通过以上三个突出的表现能够看出，不论是美国中下层对建制派的反叛、白人意识的“觉醒”，还是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实际上就是美国社会阶级矛盾、种族矛盾、城乡矛盾的一次大爆发。而特朗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为了美国总统。

　　通过对特朗普现象进行细化，还可以发现特朗普有几个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一，2016年美国大选实质上不是两党(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搏杀，而是一个人(特朗普)与两大政党(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战争，并且在这场战争中，特朗普用一个人的力量俘获了一个党(共和党)，打败一个党(民主党)。这一现象就是特朗普现象，也是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二，特朗普上台执政，共和党在参众两院获得多数席位，按照常规来讲，这非常有利于政党进行治国理政。一般情况下，该党的总统和该党的国会会进行密切合作。但是自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上台后，他基本上是绕开国会进行内政外交，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签署总统行政令。特朗普用签署总统行政令的方式来治国理政，这种情况是非常特殊的。因为在美国的政治运作中，政策只有通过立法以后才能成为一个稳定的政策。总统行政令一般什么时候用?比如，当总统和国会分别属于两个政党时，由于两党之间斗争不断，导致政策无法通过立法，这时总统没有办法，才会用签署行政令的方式治国理政。而现在的情况是什么?特朗普是共和党的，而共和党又占美国国会的多数，这实际上是有利于特朗普执政的，但是特朗普却不和国会商量，直接通过签署总统行政令的方式来执政。这就使美国政治的运作不同于以往，府会之间没有互动，这会导致很多矛盾出现。从特朗普上台至今，他已经签署了几十个总统行政令，在此情况下，一来美国的很多政策可能会有问题，因为这个政策有可能是没经过充分讨论的;二来这个政策也可能会导致很多矛盾出现。因此，当前美国社会中的各种斗争是非常激烈的。这是特朗普上台后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三，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时打出了一个非常突出的口号，就是要反“政治正确”，并指出要对美国的建制派进行清算。他说，对于一些长期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的人，这些人长期盘踞在那，就腐败了，因此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以前美国政党轮替，很多情况下都是在党内进行暗箱操作，在政党轮替时，位子事先都安排好了，然后有人填上去。特朗普当选后，拿出4000多个关键岗位进行公开招聘，这在美国政治中是没有过的。2017年1月28日，特朗普还签署了一份总统行政令，对政府高级别职员提出更高“道德标准”，包括高官离职五年内禁止游说曾经任职的部门。特朗普在竞选时曾说，如果他当选总统，会在墨美边境修筑一道墙，这话说得很极端，当时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个玩笑。但是特朗普上台之后就签署了行政令，要求建造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边境墙”。再有，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第一天就签署了一份总统行政令，矛头直指前任总统奥巴马的医改。可以看到，特朗普上台后采取了很多不同寻常的做法，这也导致了他和建制派之间的矛盾非常尖锐。尖锐到什么程度?特朗普已经上台执政一百天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其政府里还有400多个关键岗位无人可用，很多人因为对他的抵制而不愿意进政府。现在的特朗普政府只是搭起了一个框架，很多关键岗位还没有人就职，所以他的政治运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走向正轨。

　　特朗普现象给美国的内政外交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而我们不论是谈中美关系，还是谈美国的对外政策，都是在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背景下展开的。这是我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特朗普现象，它是当前我们看中美关系一个非常重要、非常特殊的背景。

　　(二)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

　　为什么要谈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我们今天主要是谈中美关系，但中美关系也是在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大盘子下展开的。因此，中美关系第二个特殊背景就是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对于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走向这一问题，我想谈两点内容。

　　1.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基本理念

　　特朗普政府班子现在已经基本上搭起来了，但还没有完全建成。在这种情况下，要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特朗普在对外政策上有哪些基本理念，把这些基本理念弄清楚了，就会对他的对外政策有一个基本把握。

　　特朗普的对外政策基本理念概括起来就是“美国优先”“美国第一”。我对“美国优先”“美国第一”做了一个概括，即美国社会中曾经出现、被长期压制或边缘化的本土主义、孤立主义、狭隘民族主义、重商主义、粗鄙现实主义的一种大融合。如果对这个概念作更细的梳理，会发现“美国优先”的理念有五个基本观点。

　　第一，认为目前美国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是外部世界的“他者”带来的，因而要阻断这些“非本土”因素的牵扯或介入。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美国人对美国社会有很多不满，他们认为美国现在的“乱”是由于很多拉美裔移民到美国，才使美国变得很乱，所以特朗普说要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修一堵墙以阻挡非法偷渡的拉美人。再有，美国现在有很多人失业。特朗普认为，造成大量美国人失业的原因不是美国人不能干，而是因为中国商品大量输出美国，导致了美国工人失业。可以看到，特朗普的基本观点就是美国本身没有问题，美国面临的问题都是外部世界带来的。那么，他认为怎么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就是要阻断外部因素对美国的介入。因此，特朗普干了很多事，包括“修墙”、“限穆令”、打贸易战、操纵汇率等，这些行动都受到他“问题来自外部”观念的非常大的影响。

　　第二，将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这一观点与美国建制派的观点不一样。美国建制派认为，美国在外部世界承担责任是美国霸权的基础。但是特朗普却不这样看，他认为美国过度地承担了国际安全的责任，让美国的盟友免费搭车，而这些盟友不但不知感恩，反而经常在一些问题上对美国说三道四，并时不时地批评美国，把美国的“不正常的无私”视为理所当然。特朗普认为，美国以后不能再纵容这些盟友，他把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特朗普认为，之所以美国现在有很多问题，就是因为其外部责任太多，从而忽视了对内部问题的解决，所以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内，尽可能减少其外部责任。

　　第三，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说过一句话，叫“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这是一种经济民族主义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美国在战后多边自由贸易体系中吃了亏。同时，特朗普用一种“零和”视角审视国际关系特别是国家间的经济关系。经济关系基本上是一个双赢的关系，比如双方做生意，可能有一方赚得多一些，一方赚得少一些，但基本上双方都是赚钱的，所以说经贸关系的模式基本上是双赢的模式。但是特朗普对经贸问题不这样看，他认为经贸关系也是一种“零和”关系。比如，特朗普经常把中美经济关系看作是一场“战斗”，他认为中国正在“掠夺”美国，而美国正在“输掉战斗”。这也是“美国第一”的一个非常突出的观点。

　　第四，特朗普强调“以实力求和平”，并且特别强调军事实力。严格地说，“以实力求和平”这一观点不是特朗普提出的，上世纪80年代，美国总统里根就提出了这一观点——“以实力求和平”。在里根的领导下，美国在冷战中打垮了苏联。特朗普非常佩服里根，所以他也强调“以实力求和平”。

　　同时，特朗普还有一个观点，他认为大国是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行为者，且能够基于理性达成良好关系。所以，特朗普在处理国际关系时，一方面重实力、重军事，另一方面还重大国，这是他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的一个核心概念。

　　第五，特朗普说，不谋求迫使他人接受美国的生活方式，并且对推广美国的价值观不感兴趣。这点和以往美国历届总统是不一样的。特朗普认为，美国的价值观很好，但是没必要向外推广，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美国没有必要去推广这个。

　　2.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

　　根据特朗普“美国优先”“美国第一”的五个基本理念来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可能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特朗普上台以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二战以来美国历届政府坚持的国际自由主义“道统”，即美国的领导地位、维护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特朗普的这一观点在美国对外政策中是最具颠覆性的。

　　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有一段话，这段话就表明他在推行对外政策时与以往美国历届总统都不一样。他说，几十年来，我们以牺牲美国工业为代价，发展外国工业;以消耗美国军队为代价，援助外国军队;以破坏美国边境为代价，保护外国边境。特朗普继续说，我们在海外倾尽所有，而我们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陈腐破败。我们助他国致富，而我国的财富、力量和信心已经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工厂一个个关停，搬往他处，成百上千万的美国工人被丢在脑后。财富从我们中产阶级的手中流逝，却被分配到世界各地。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特朗普认为，过去美国把太多精力放在外部，强调美国的领导地位、强调秩序，这样做实际上是消耗了自己、点亮了别人，这种事美国以后不会再做。特朗普想扭转这样的局面，把精力放到美国国内，在外部少担责任，这是他的一种想法。他有这种想法，也有这种冲动，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和颠覆性的冲动会让美国建制派以及美国的盟友产生强有力的抵制。特朗普的这种想法有没有道理?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反过来说，美国在维持全球霸权的过程中难道没有从中获得好处吗?显然不是，美国已经从中获得了很多好处。因此，对于那些获得好处的美国各个利益集团来说，他们不愿意放弃美国霸权。美国的建制派对特朗普的想法采取了非常强烈的抵制。抵制到什么程度?很多人不愿意到特朗普政府就职，对他的这种想法有意见。

　　与此同时，不仅在美国国内有人抵制他，美国的盟友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拖住他，不让他这么做。特朗普在竞选时曾说，北约让美国承担了过多责任保护欧洲，但是美国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特朗普上台以后，接见的第一个外国元首是英国首相特蕾莎·梅。特朗普与特蕾莎•梅在会见后，就表示还是要支持北约，但是北约盟国也应该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这是特朗普在态度上对北约的转变。可以看到，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有很多人拉着他、拽着他，不让他在维护美国霸权上倒退，但是特朗普依然有这样的冲动，目前来看，这两种力量还在搏斗。这是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一个可能的走向。

　　第二，在战略态势上继续进行适度战略收缩。

　　实际上，战略收缩从奥巴马时代就开始了。奥巴马上台时美国就面临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并且美国在这场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中受到了重挫。在这种情况下，奥巴马认为，美国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建自己的国家上，减少外部责任。比如，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就开始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兵，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海外。所以说在奥巴马时代，实际上美国已经开始实施战略收缩。但是和奥巴马相比，特朗普更具孤立主义色彩，会更多地将施政重心放在国内，会更进一步收缩，但是鉴于美国所拥有的重大海外利益，他也不可能真正推行孤立主义。

　　再有，特朗普来自共和党，共和党实施战略收缩，当遇到一些外部挑战时，会采取比平时更为激烈极端的做法，这在美国历史上有很多先例。比如，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美国陷入越南战争。尼克松上台后，想尽快结束越南战争，为了逼迫越南签署一个对美国有利的条约，派出了美国B-52轰炸机，大规模轰炸河内。特朗普可能也会有这样的特征，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的同时，如果在一些点上激怒了他，他会做出比奥巴马政府强烈得多的反击。比如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可能会做出一些强烈的反击行动。也就是说，特朗普的对外战略，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时，如果有人惹到他，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更极端的行动。这是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二个可能的走向。

　　第三，特朗普上台后，外交议题将紧紧围绕经济、移民和反恐展开。

　　从特朗普上台100多天的行动就可以看到，他的很多对外关系都是围绕内部问题展开的。比如，特朗普要在墨美边境修墙，这是一个和外部有关的行动，实际上他关心的还是美国国内的经济问题，因为他认为是非法移民抢了美国人的饭碗，所以他要修墙。再有，他还指责日本、德国等操作汇率，他认为这和美国工作机会是连在一起的。可以看到，这些对外议题很多都是从他最关心的国内问题出发的。这是特朗普上台以后对外政策的第三个特点

　　第四，在处理与各国关系中，特朗普更加注重“抓大放小”。

　　奥巴马在处理国内国际关系时，有一个特点是“推小搏大”。比如，在应对中国时，美国自己不到前面来，而是推越南、菲律宾等国到前面来挑战中国，他在后面压阵。在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时，美国也不站在前面，而是推乌克兰、波兰等国在前面挑战俄罗斯，他同样是在后面打气。这是奥巴马处理对外关系的一个主要特点，他把小国推到前面，把美国放在后面，我把它称为“推小搏大”。

　　特朗普认为奥巴马“推小搏大”的做法效率很差，而且很麻烦。因此，特朗普选择跳过小国，直接和大国打交道，也就是“抓大放小”，更加重视处理与大国的关系。他认为，如果把大国关系搞定了，那么小国也就不在话下了。这个观点在特朗普对外政策中非常明显。比如，他在竞选时就一直强调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但是这在美国国内遇到了一些抵制。因此，特朗普又开始转过头来推中美关系。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访美。所以说，“抓大放小”，更加重视处理与大国的关系，这是特朗普对外政策的第四个可能的走向。

　　第五，在安全议题上，将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放在突出位置。

　　特朗普特别强调反恐，要打击“伊斯兰国”。奥巴马虽然也强调反恐，但是他指出美国不会对“伊斯兰国”派出地面部队。特朗普上台以后，就向叙利亚派出地面部队，可以看到他是把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放在了突出位置上。

　　此外，特朗普还特别强调要重建美国军力。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军费是逐年递减的。特朗普认为，虽然美国的军队已经很强大了，但还要更加强大，所以他开始增加美国的军费。特朗普建议，2017年美国要增加540亿美元军费，这也可以看出他越来越强调要建设强大的美国军队。再有，特朗普还喜欢用军事实力示强。比如，2017年4月7日，美军用“战斧”式巡航导弹对叙利亚进行打击，这也能看出特朗普特别热衷于武器、热衷于军备。

　　第六，在贸易政策上强调“公平贸易”，重双边而轻多边。

　　实际上，特朗普认为的“公平贸易”就是指对美国有利的贸易。奥巴马强调的是多边贸易，而特朗普上台以后，则是重双边而轻多边。特朗普的逻辑是，美国较之于任何对手，各方面都占尽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理由达不成对美国有利的交易。而以往美国政府往往放弃利用美国优势，不敢采取强硬的方式向对方要价，结果自己在众多问题上都成了“冤大头”。这是特朗普在贸易上一个很突出的特点。

　　第七，在全球化和全球治理问题上“踩刹车”、甚至“开倒车”。

　　2015年，巴黎气候变化大会上通过了全球气候变化的新协议，即《巴黎协议》，这是中美共同推的，中美两国都花了很大力气。但是，特朗普却认为气候变化问题是中国制造的阴谋。特朗普的这种观点显然不符合实际。2017年3月28日，特朗普签署了一份名为“能源独立”的行政命令，旨在推翻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气候政策。

　　以上是当前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一是特朗普现象，特朗普现象会影响美国的对华政策;二是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可能会推出一套和以往不一样的对外政策，这可能会对未来中美关系产生影响。

　　二、中美关系的新动态

　　这一部分我想谈两方面内容：一是特朗普的中国观，二是特朗普时代中美关系可能的走向。

　　(一)特朗普的中国观

　　特朗普的中国观会影响他在未来如何处理与中国的关系。如果对特朗普的中国观作归纳和梳理，我认为主要有两条。

　　第一，在特朗普眼中有“两个中国”。

　　这一点从特朗普在竞选时发表的各种演说以及之后发的推特中就能看出。特朗普心中的“两个中国”，一个是“好的中国”，建起了大城市，为数亿人提供住房和教育，允许其公民到世界各地旅游，接受教育，创造出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就经常用中国的好来反衬美国，指出美国面临的很多问题。比如他说，中国的机场要比纽约的好，中国的高速公路要比美国的好，中国的桥梁是世界上最好最先进的。他通过中国的好来映衬美国的不好，也能看到他内心对中国发展取得的成还是比较敬佩的，并且他认为美国可以和这个“好的中国”发展合作关系。这是他心目中的“好的中国”。

　　同时，在特朗普眼中，还有一个“不好的中国”。他说，“不好的中国”盗窃了美国400至700万个就业岗位、坐拥5000多亿贸易盈余、放任人民币贬值、进行不公平贸易、盗窃知识产权、在南海和朝核问题上不尊重美国。特朗普所谓的“不尊重美国”很有意思，他在推特上发文称中国在南海造岛，没有征求美国意见，这就是不尊重美国。那么，中国在自己的领土范围内造岛，为什么要征求美国的意见。然而特朗普就认为这是中国在南海问题上不尊重美国。此外，他还认为美国所面临的经济问题，最大的外部原因来自于中国。所以，特朗普在竞选时说，将在出任总统的第一天宣布中国为汇率操纵国，还威胁要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征收45%的关税。对于特朗普眼中的“不好的中国”，他认为美国必须强硬、施压，逼中国就范。

　　第二，特朗普主要从经济的视角看中国。

　　由于特朗普曾是个商人，因此他在看中国时，和以往历任美国总统有很大区别。以往历任美国总统，尤其是到二战以后，不论是克林顿、小布什，还是奥巴马，他们主要以三重视角或四重视角的融合看中国。第一种视角是地缘战略安全，第二种视角是经济，第三种视角是价值观，如果说还有第四种视角，就是奥巴马特有的，叫世界秩序。这是美国以往历任总统从三到四重视角来看中国，并且这三到四重视角的比例是比较均衡的。但是特朗普却几乎是从纯粹的经济视角来看中国，经济在他的对华观点中占了绝对重的分量。他认为，中国首先是作为一个经济议题而非外交或安全议题而存在，这主要是由美国的内政问题，尤其是严重的经济、就业问题外溢所引发的。特朗普主要从经济视角看中国，这是他与以往的美国总统不同的地方。

　　(二)特朗普时代与中美关系

　　从特朗普的两个中国观向下推导，在他的任期内，中美关系可能有以下走向。

　　第一，中美关系将可能有一个艰难的磨合期。

　　依据中美关系发展的历史经验，每当美国出现政党轮替，中美关系通常会面临一个艰难的磨合期。因为新上台的总统可能以前没和中国打过交道或者对中国的情况不太了解，这时就会出现很多问题，这是在中美关系中经常出现的。比如，1993年克林顿上台以后，就发生了“银河号”事件，美国海军在海上公开拦截中国商船，并登船检查，导致了中美之间一个非常大的偶发事件;2001年小布什上台后，又发生了南海撞机事件，导致中美关系出现了很大的颠簸。如今特朗普已经上台，并且他还是一个没有从政经验的总统，因此我认为中美关系可能会进入一个艰难的磨合期，并且这个磨合期还可能有一些特殊的特点。

　　一是特朗普属于非建制力量、“政治素人”，对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可能会更缺乏了解。我们知道，中美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对于不是研究中美关系的人来说可能会很难把握，而特朗普是一个“政治素人”，那么他对这个问题可能就会更加缺乏了解。比如，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后接了蔡英文打来的祝贺电话;再如，特朗普还曾说过，“一个中国”原则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我们知道，“一个中国”原则是中美建交的政治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而特朗普却说“一个中国”原则可以拿来做交易，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他对中美关系的复杂性更缺乏了解。

　　二是从目前的情况看，特朗普的对外政策团队，包括对华政策团队主要被美国的强硬派所占据，还包括一些“疯狂”的反华人士，如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国安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博明。纳瓦罗曾经写过很多鼓吹中美贸易战的书，他还写过《致命中国》，并将其拍成纪录片。纳瓦罗认为美国将被中国杀死。这可能会给中美关系的磨合带来很大的挑战。

　　三是美国战略界对华态度总体更趋负面、趋强硬。从2015年开始，美国战略界开始进行对华政策大辩论。在这场辩论中，一个非常刺耳的观点就是认为从中美建交以来，历届美国总统的对华政策可能都是有问题的。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认为，中美建交以来，包括中美关系有所突破时，中美关系的力量对比是美国很强大、中国很弱小，但是美国在执行这么多年的对华政策后，现在中国越来越强大，而美国越来越弱小。所以，这些人认为美国的对华政策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提出要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原来的对华政策，并且这一派的声音非常强烈，这对未来的中美关系也会产生消极的、负面的影响。

　　四是特朗普有一个非常鲜明的个性，即不按常理出牌。特朗普上台后，由于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在美国研究领域，心理学已经成为一门显学。现在，已经有很多关于特朗普个性的研究成果。我讲几条最基本的结论：其一，他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其二，他是一个非意识形态化的人;其三，他是一个不受价值观约束的人;其四，他的竞争性非常强;其五，他很善变;其六，他很情绪化，办事会受情绪的支配;其七，他的攻击性强;其八，他的交易性强;其九，他是商业谈判高手，确定的目标一定要拿下;其十，看问题直观，不喜欢对问题进行深入分析，比如他看中美贸易关系时，认为中国顺差、美国逆差就是美国吃亏了，但是经过仔细深入地分析就会发现，结果并不是如特朗普所认为的那样;其十一，不喜欢知识分子;其十二，重宣传，喜欢上镜头;其十三，做事起点高、重门面;其十四，追求简单的方式;其十五，找说话算数的人，喜欢找有决策权的人谈事情;其十六，做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其十七，喜欢钻法律的空子。因此，特朗普的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也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与此同时，中美关系也存在着转圜的空间，存在着发展的机会。我认为有三点原因。

　　其一，是中美关系的客观存在。中美关系发展到今天，已经具备了非常突出的特征，就是中美关系现在已经是“大到不能倒”，谁也不能对这种关系产生动摇性的影响。为什么?首先，中美两国现在是全球经济体中仅有的两个GDP总量超过10万亿美元的国家，是两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其次，中美两国都是核大国，同是核大国的中美两国不可能陷入战争;再次，中美两国互为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对美国的投资也在迅速增长。所以我们说，中美关系现在已经是“大到不能倒”。再有，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后接了蔡英文打来的祝贺电话，他还曾说“一个中国”原则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这些显然是在动摇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但是在2017年2月8日，特朗普给习近平主席发来了贺信，称期待推动两国建设性关系，并祝愿中国人民元宵节快乐，鸡年兴旺。2月10日，习近平主席同特朗普通话时，特朗普表示，美国政府坚持奉行一个中国政策。这也说明中美关系已经是“大到不能倒”，它不是一个总统能撼动得了的。这是中美关系的客观存在所决定的。

　　其二，特朗普预留了一些转圜的管道。特朗普曾是一个商人，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两面下注”。一方面，他在对华政策的团队中安排了很多反华人士;另一方面，他也安排了一些温和派的人，比如美国商务部长罗斯、财政部长努钦，再比如他任命布兰斯塔德当驻华大使。习近平在上世纪80年代访问美国时，去的就是艾奥瓦州，当时布兰斯塔德作为艾奥瓦州的州长接待了习近平，在这个过程中，习近平与布兰斯塔德也建立了很好的个人友谊。布兰斯塔德是中国的老朋友，很显然特朗普安排他作为驻华大使，也是想将此作为一个融通、转圜的管道。再有，特朗普的女儿伊万卡和女婿库什纳在中美关系上一直扮演着积极的角色。2017年春节，伊万卡携小女儿阿拉贝拉出席“2017年欢乐春节-中国文化之夜”活动。

　　其三，特朗普在处理对外关系时，更加注重“抓大放小”。他更加重视大国，想和大国达成比较好的关系，这实际上有利于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同时这也是在为中美关系预留转圜空间。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访问美国，可以说这些转圜的管道还是很畅通的。

　　这是中美关系的第一个特点，既面临不确定性，需要磨合，又存在着一定转圜空间。

　　第二，双边传统议题重归两国关系的主线。

　　过去，中美关系基本上是以双边关系为主，主要围绕四个问题展开：台湾问题、经贸问题、意识形态问题、战略互信问题。

　　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中美关系的主线主要围绕两大新领域展开。其一是“中美邻”关系，也就是说，中美关系不光是双边了，还加上了第三方。比如，南海问题不只是中美问题，还包括越南和菲律宾;钓鱼岛问题也不只是中美之间的问题，还包括日本。实际上，“中美邻”关系成为奥巴马时代中美关系的一条主线。此外，在奥巴马时代，还有一个新领域，即网络问题，网络问题成为中美关系的一个新的议题。在过去的8年里，中美关系就是围绕“中美邻”关系和网络问题展开的。

　　特朗普上台后，主线将重归以前的双边传统议题。首先是台湾问题。他在当选总统后就接了蔡英文的电话，还在推特上称“一个中国”原则可以拿来做交易，这使得台湾问题再一次凸显出来，成为中美关系中最令人关注的问题之一。其次，经贸议题可能会成为中美关系博弈的一条主线。2017年2月23日，特朗普在接受路透社专访时就抨击中国操纵汇率，并称中国为操纵汇率的“总冠军”。特朗普在第一次国会演讲中说，自从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WTO)以来，美国关闭了六万家工厂。在习近平主席访美前，特朗普还在推特上发文称，中美元首下周的会面将是一次艰难的会面。他还提到美国现在有巨大的贸易赤字，丢失了大量就业机会，美国公司必须准备好其他的选择。可以看到，在习近平主席访美前，特朗普就再次把经贸问题提出来了。中美的经贸关系会成为未来中美关系发展的一个重要的线索。围绕不平衡的问题，特朗普可能会花很大的功夫来处理和应对这一问题，这也是中美关系面临的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第三，周边议题次序可能发生变化。

　　奥巴马政府在处理“中美邻”关系时，有一个排序，即南海问题、朝核问题、钓鱼岛问题。特朗普上台以后，从当前的很多迹象看，会发现他在优先次序上有一个重大调整，第一个是朝核问题，第二个是南海问题，第三个是钓鱼岛问题。再有，朝鲜半岛确实非常关键，尤其在特朗普任内，这个地方会不会爆发大的战争、会不会出现大的问题?这是未来看美国外交政策尤其是中美关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看点，可以说这一问题对我们来说也事关重大。因为半岛每次出现问题都会导致整个地区格局出现重大变化，并且现在特朗普采取强硬的半岛政策，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中美在这个问题上如何互动等，这些都是未来中美关系中非常重要的看点。

　　第四，中美俄的权重将进一步上升。

　　特朗普上台，大国博弈的背景会更加凸显，这主要是受中美俄大三角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对俄罗斯、对普京有很多表态，他一直强调要改善美国和俄罗斯的关系。这种信号发出后，世界上也有很多讨论。如果美俄关系改善了，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有一种判断认为，特朗普上台以后可能会采取“反向的尼克松主义”。“尼克松主义”是尼克松拉着中国对付苏联，那么，“反向的尼克松主义”是什么意思?就是特朗普可能会拉着俄罗斯对付中国。在这种情况下，中美俄的互动可能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一个影响。但是，现在的局面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我在后面会详细地讲这个问题，这可能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一个非常大的影响。

　　这是我对未来中美关系发展的四点判断或者说四点认识

　　三、“习特会”成果评估及影响

　　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同特朗普总统举行中美元首会晤，这件事也引起了全球的高度关注。从访问的结果看，我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访问，主要有三点原因。

　　(一)从形式上来说是一次成功的访问

　　第一，这次访问是在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情况下，在美国实现政党轮替以后的最早的中美元首会晤。以往美国新一届总统上台以后，中美两国元首都会见面，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新一任总统上台还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两国元首就进行会晤的，所以说这是在美国政党轮替后最早的首脑会晤。在中美关系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两国元首的会晤也对消除不确定性，使中美关系回归确定性有重大影响。

　　第二，特朗普在外交礼仪上做得很到位。前面讲到，特朗普举止乖张、言语夸张、不按常理出牌，在很多外交场合上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比如，特朗普与安倍在白宫会谈后，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拍照时，特朗普拉住安倍的手，还拍了几拍，这种感觉可能很不好。再比如，特朗普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面对媒体记者拍照，在默克尔建议两人握手合照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虽然这些都是外交细节，却也透露了重要的信息，因为外交礼节也事关重大。再看海湖庄园的“习特会”，可以说特朗普在此次会晤中的外交礼仪做得十分到位，几乎没有瑕疵。首先，习近平主席刚到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国际机场时，特朗普派了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及夫人等人到机场迎接。到了海湖庄园后，特朗普携家人和高官举行了欢迎晚宴。再有，特朗普同习近平主席还在海湖庄园中散步。此外，特朗普还搞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外交”，他特意安排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用中文演唱歌曲《茉莉花》并背诵了《三字经》和唐诗。可以看出，特朗普通过这种方式，向世界显示了对中美关系的重视，向世界发出了关于中美关系稳定运行的信号。中美两国元首会晤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瑕疵，这与特朗普会见安倍、默克尔时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从形式上来说，这次访问是一次完美的、成功的访问。

　　(二)从实质上来说是一次为中美关系定基调、定方向的访问

　　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期间，就对华关系发表了一些极端的言论。而此次会晤，两国元首均强调了两国在世界上的广泛共同利益，双方需要合作的地方远远大于对抗的地方，这是两国领导人在会晤时向世界发出的重要信息。习近平主席在会晤中指出，“合作是中美两国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双方“要做大合作蛋糕，制定重点合作清单，争取多些早期收获”，这是习近平主席对中美关系的表述。特朗普对中美关系的表述也是很积极的，他说通过这次会晤，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取得了重大进步，会谈取得了重要、丰硕成果，未来还将会有更多新的进步。可以看到，双方最高领导人对中美关系发出的信息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因此我认为这次会晤也为中美关系定了积极的基调和积极的方向，这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此次会晤，美国媒体也发表了很多评论，他们说，在竞选期间向来发表对华强硬言论的特朗普在迎接习近平主席时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弯”。

　　总之，“习特会”给中美关系注入了弥足珍贵的确定性，消除了不确定性，奠定了建设性基调，指明了双方共同努力的方向。我认为，以这次“习特会”为时间节点，中美关系可能会由原来的“不确定性”开始导入“确定性”的轨道。

　　三)会晤取得了一系列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成果

　　第一，两国最高元首开始建立起比较和谐的工作关系和个人关系，为未来中美关系排除各种各样的干扰创造了良好条件。

　　中美关系非常重要，也非常复杂，在处理这类关系时，两国最高领导人所起的作用非常重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美两国元首经常会面，就是要为中美关系注入正能量，对中美关系加以有效管理。党的十八大以来，面对日趋复杂的中美关系，习近平主席与美国最高领导人一道，开启了两国元首外交的新模式，即非正式的深入交流，通过这种非正式的深入交流，大大提升了两国元首交往的质量和效果。十八大以来，中美之间有几场引人注目的非正式会晤，如2013年“庄园会晤”、2014年“瀛台夜话”、2015年“白宫秋叙”、2016年“西湖漫步”，这些非正式会晤都在关键时刻为中美关系朝着积极健康的方向发展发挥了关键作用。

　　特朗普上台两个多月，中美两国元首就实现了首次会晤，这在两国首脑交往史上是少有的，习近平主席与特朗普总统的会晤坦诚、深入，就重大的国际、地区和双边议题交流了意见，并通过会晤向两国人民和整个世界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合作是中美两国唯一正确的选择。

　　第二，维系两国稳定发展的各种政府间对话机制得以延续和升级。

　　中美两国在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有矛盾、有问题是中美关系的常态，发展两国关系的关键是如何应对和处理这些矛盾和问题。进入21世纪以来，两国政府在如何管理两国矛盾的问题上做了很多努力。到目前为止，中美两国已经建立了超过100个政府间对话机制，这对维护中美关系的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特朗普上台后，由于他在政治光谱中的“反建制”特征，他对很多制度是不感兴趣的，所以就有人担心说以前的这些政府间对话机制还能不能有效地延续下去。比如，有些人开始担心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特朗普上台以后还能不能延续下去，因为这个机制对两国关系的稳定非常重要。通过这次会晤可以看到，像“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这样重要的对话机制不仅得到了延续，还得到了改进和升级。此次会晤强调要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分别是外交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执法及网络安全对话、社会和人文对话，其中外交安全对话和全面经济对话已在这次首脑会晤期间展开。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有什么好处呢?原来的对话每次只有两天时间，有时候一个问题只能谈几分钟，所以谈的效率和效果都不是特别高。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就把原来两天要办成的事分成四波，分开来办，这有助于提高对话的质量和效率。中美对话机制的改进和升级对夯实中美关系稳定的制度基础非常重要。

　　第三，为解决两国经贸问题定下了积极的基调。

　　由于特朗普的商人特质，他更多地是从经济的视角看问题，并把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看作是美国经济形势不佳最重要的外部原因，并扬言不惜采取强硬行动。这使得中美之间有可能发生贸易战的说法一度甚嚣尘上。从总体上来说，中美贸易的不平衡是结构性的不平衡。对于结构性的不平衡，如果打贸易战，其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在这种情况下，习近平主席在与特朗普的会晤中提出了“做大蛋糕”的思路，即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关键是着眼于“增量”，通过做增量的方式使中美贸易逐渐实现平衡。实际上，我们有很多增量可以做。特朗普提出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那么“伟大”的一个很重要的主张就是要大规模搞基础设施建设。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可以说最强的国家就是中国，不论是施工的机械，还是施工的队伍，中国都是非常厉害的。因此，在美国基础设施建设上，中美之间可以找到很多合作的领域和空间，这就是增量。

　　再有，中美之间是可以对接的。特朗普上台以后要大规模开发能源。我们知道，美国已经实现能源自给，所以美国开发能源是要向外卖。这与中国的发展也是契合的。现在中国的华北地区雾霾比较严重，这与我们能源结构中大量使用煤炭有很大关系，我们只有把使用的煤改成气、油，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雾霾较大的问题。在此情况下，如果中国从美国大量进口气或者油，不仅能改变我国的能源结构，而且这个进口的量非常大，这是不是也能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问题。再有，推动两国签订双边投资保护协定(BIT)，来扩大双边的相互投资，这对双边都是有好处的，这样就通过“做大蛋糕”增量的方式来解决不平衡的问题，这是在思路上解决中美贸易问题的一个巨大突破。中美两国同意通过“100天行动计划”确定增量的盘子，这在相当大程度上避免了两国在经贸领域的“零和”局面，进一步稳定或夯实了中美关系的基础，因为中美经贸关系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如果把“蛋糕”做大了，中美经贸关系的“压舱石”也就越来越稳了。

　　第四，在两国发展战略的对接方面达成了初步共识。

　　奥巴马政府对“一带一路”倡议基本上是抵制的、反对的。此次习近平主席与特朗普总统会晤时，习近平主席表示，中方欢迎美方参与“一带一路”框架内合作。美方表示，对“一带一路”持开放态度。这是美方对“一带一路”态度的一次重要转变，有助于两国发展战略对接。

　　第五，两国元首就热点问题尤其是朝核问题展开了深入交流。

　　实际上，中美双方一直围绕朝鲜半岛局势、半岛核问题和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保持着密切沟通。在此次会晤中，两国元首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沟通，对彼此的立场和看法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对更加妥善地解决这些问题是非常重要的。

　　此次访问是一次成功的访问，对中美关系整体来讲，应该说是大局初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但同时我们也应该关注到，在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中，可能还会面临一些挑战，这个挑战主要分三个方面。其一，中美之间将面临的挑战主要是在经贸领域。其二，中美还面临朝核问题。虽然中美两国在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上的立场是相似的，但是在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上，双方的观点还有非常大的差异，美国不断炫耀武力，而中国则一直强调和平解决。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如何互动?这对中美关系也是一个挑战。其三，特朗普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可能也会给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带来困难。

　　“习特会”后，一方面，中美关系取得了巨大成果，为两国关系向积极方向发展开辟了道路;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在未来的发展道路上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麻烦和挑战。这是我对当前中美关系的一些认识。谢谢大家。

　　一、当前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

　　(一)特朗普现象

　　要了解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首先就要了解特朗普现象。特朗普胜选、上台执政是自2016年以来世界政治舞台上最抓眼球的重大事态。自2015年6月特朗普宣布参选美国总统以来，特朗普乖张的举止、夸张的言行、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在美国内政外交的各个领域不断投下“震撼弹”。看2016年美国大选及2017年特朗普上台执政，就像是看现实版的好莱坞大片。尤其是特朗普的上台，给美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2016年美国大选是一场“非常规”的选举，在这场选举中，政治“圈外人”特朗普利用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中下层的强烈不满和整个社会的普遍焦虑，以参选总统的方式引爆了一场“特殊”的社会运动。这场“特殊”的运动有三个非常突出的表现。

　　第一个突出的表现是美国中下层发起了一场对长期盘踞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的建制派的强烈反叛。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社会积重难返，面对这种形势，美国建制派不仅没有对产生的问题做出好的回应，还不断产生内斗。在奥巴马任期内，发生过两场特别大的政治运动，一个是茶党运动，另一个是“占领华尔街”运动。这两场运动集中了美国中下层对美国建制派的强烈不满，特朗普利用这种情绪把建制派纷纷拉下马，最终成功当选美国总统，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表现。

　　第二个突出的表现是白人主体意识的“觉醒”。2016年美国大选有一个突出现象，希拉里的支持者是包括各种肤色的人，而特朗普的支持者则以白人为主。自上个世纪以来，美国社会越来越多元化，黑人、拉丁裔、亚裔的人数急剧增加。有统计数字显示，在2008年以前，拉美裔人口就占到美国人口总数的15%。并且美国少数族裔愿意生孩子，而白人却不愿意生孩子，按照这种趋势，美国的社会结构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这就导致了占美国社会主体的白人对这一问题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忧虑。2004年，塞缪尔•亨廷顿出版了《我们是谁》(Who Are We)一书，这本书的核心是如果听任少数族裔不断繁衍扩大，美国就会“国将不国”。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美国白人尤其是有“白人至上主义”的人，就把特朗普看作是扭转局面的最后一次希望。我把这次运动称为白人主体意识的“觉醒”。

　　第三个突出的表现是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在美国大选中，支持民主党的称为蓝州，用蓝色标记;支持共和党的称为红州，用红色标记。从2016年美国大选的选举地图上看，农村乡镇基本上是红色的，支持共和党;中心城市基本上是蓝色的，支持民主党。通过这样的局面可以看到，2016年美国大选地图是大片的红和一点点的蓝。因此我把这种现象叫做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

　　通过以上三个突出的表现能够看出，不论是美国中下层对建制派的反叛、白人意识的“觉醒”，还是农村乡镇与中心城市的对决，实际上就是美国社会阶级矛盾、种族矛盾、城乡矛盾的一次大爆发。而特朗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为了美国总统。

　　通过对特朗普现象进行细化，还可以发现特朗普有几个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一，2016年美国大选实质上不是两党(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搏杀，而是一个人(特朗普)与两大政党(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战争，并且在这场战争中，特朗普用一个人的力量俘获了一个党(共和党)，打败一个党(民主党)。这一现象就是特朗普现象，也是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二，特朗普上台执政，共和党在参众两院获得多数席位，按照常规来讲，这非常有利于政党进行治国理政。一般情况下，该党的总统和该党的国会会进行密切合作。但是自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上台后，他基本上是绕开国会进行内政外交，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签署总统行政令。特朗普用签署总统行政令的方式来治国理政，这种情况是非常特殊的。因为在美国的政治运作中，政策只有通过立法以后才能成为一个稳定的政策。总统行政令一般什么时候用?比如，当总统和国会分别属于两个政党时，由于两党之间斗争不断，导致政策无法通过立法，这时总统没有办法，才会用签署行政令的方式治国理政。而现在的情况是什么?特朗普是共和党的，而共和党又占美国国会的多数，这实际上是有利于特朗普执政的，但是特朗普却不和国会商量，直接通过签署总统行政令的方式来执政。这就使美国政治的运作不同于以往，府会之间没有互动，这会导致很多矛盾出现。从特朗普上台至今，他已经签署了几十个总统行政令，在此情况下，一来美国的很多政策可能会有问题，因为这个政策有可能是没经过充分讨论的;二来这个政策也可能会导致很多矛盾出现。因此，当前美国社会中的各种斗争是非常激烈的。这是特朗普上台后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

　　第三，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时打出了一个非常突出的口号，就是要反“政治正确”，并指出要对美国的建制派进行清算。他说，对于一些长期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的人，这些人长期盘踞在那，就腐败了，因此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以前美国政党轮替，很多情况下都是在党内进行暗箱操作，在政党轮替时，位子事先都安排好了，然后有人填上去。特朗普当选后，拿出4000多个关键岗位进行公开招聘，这在美国政治中是没有过的。2017年1月28日，特朗普还签署了一份总统行政令，对政府高级别职员提出更高“道德标准”，包括高官离职五年内禁止游说曾经任职的部门。特朗普在竞选时曾说，如果他当选总统，会在墨美边境修筑一道墙，这话说得很极端，当时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个玩笑。但是特朗普上台之后就签署了行政令，要求建造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边境墙”。再有，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第一天就签署了一份总统行政令，矛头直指前任总统奥巴马的医改。可以看到，特朗普上台后采取了很多不同寻常的做法，这也导致了他和建制派之间的矛盾非常尖锐。尖锐到什么程度?特朗普已经上台执政一百天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其政府里还有400多个关键岗位无人可用，很多人因为对他的抵制而不愿意进政府。现在的特朗普政府只是搭起了一个框架，很多关键岗位还没有人就职，所以他的政治运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走向正轨。

　　特朗普现象给美国的内政外交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而我们不论是谈中美关系，还是谈美国的对外政策，都是在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背景下展开的。这是我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特朗普现象，它是当前我们看中美关系一个非常重要、非常特殊的背景。

　　(二)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

　　为什么要谈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我们今天主要是谈中美关系，但中美关系也是在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大盘子下展开的。因此，中美关系第二个特殊背景就是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对于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走向这一问题，我想谈两点内容。

　　1.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基本理念

　　特朗普政府班子现在已经基本上搭起来了，但还没有完全建成。在这种情况下，要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特朗普在对外政策上有哪些基本理念，把这些基本理念弄清楚了，就会对他的对外政策有一个基本把握。

　　特朗普的对外政策基本理念概括起来就是“美国优先”“美国第一”。我对“美国优先”“美国第一”做了一个概括，即美国社会中曾经出现、被长期压制或边缘化的本土主义、孤立主义、狭隘民族主义、重商主义、粗鄙现实主义的一种大融合。如果对这个概念作更细的梳理，会发现“美国优先”的理念有五个基本观点。

　　第一，认为目前美国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是外部世界的“他者”带来的，因而要阻断这些“非本土”因素的牵扯或介入。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美国人对美国社会有很多不满，他们认为美国现在的“乱”是由于很多拉美裔移民到美国，才使美国变得很乱，所以特朗普说要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修一堵墙以阻挡非法偷渡的拉美人。再有，美国现在有很多人失业。特朗普认为，造成大量美国人失业的原因不是美国人不能干，而是因为中国商品大量输出美国，导致了美国工人失业。可以看到，特朗普的基本观点就是美国本身没有问题，美国面临的问题都是外部世界带来的。那么，他认为怎么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就是要阻断外部因素对美国的介入。因此，特朗普干了很多事，包括“修墙”、“限穆令”、打贸易战、操纵汇率等，这些行动都受到他“问题来自外部”观念的非常大的影响。

　　第二，将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这一观点与美国建制派的观点不一样。美国建制派认为，美国在外部世界承担责任是美国霸权的基础。但是特朗普却不这样看，他认为美国过度地承担了国际安全的责任，让美国的盟友免费搭车，而这些盟友不但不知感恩，反而经常在一些问题上对美国说三道四，并时不时地批评美国，把美国的“不正常的无私”视为理所当然。特朗普认为，美国以后不能再纵容这些盟友，他把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特朗普认为，之所以美国现在有很多问题，就是因为其外部责任太多，从而忽视了对内部问题的解决，所以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内，尽可能减少其外部责任。

　　第三，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说过一句话，叫“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这是一种经济民族主义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美国在战后多边自由贸易体系中吃了亏。同时，特朗普用一种“零和”视角审视国际关系特别是国家间的经济关系。经济关系基本上是一个双赢的关系，比如双方做生意，可能有一方赚得多一些，一方赚得少一些，但基本上双方都是赚钱的，所以说经贸关系的模式基本上是双赢的模式。但是特朗普对经贸问题不这样看，他认为经贸关系也是一种“零和”关系。比如，特朗普经常把中美经济关系看作是一场“战斗”，他认为中国正在“掠夺”美国，而美国正在“输掉战斗”。这也是“美国第一”的一个非常突出的观点。

　　第四，特朗普强调“以实力求和平”，并且特别强调军事实力。严格地说，“以实力求和平”这一观点不是特朗普提出的，上世纪80年代，美国总统里根就提出了这一观点——“以实力求和平”。在里根的领导下，美国在冷战中打垮了苏联。特朗普非常佩服里根，所以他也强调“以实力求和平”。

　　同时，特朗普还有一个观点，他认为大国是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行为者，且能够基于理性达成良好关系。所以，特朗普在处理国际关系时，一方面重实力、重军事，另一方面还重大国，这是他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的一个核心概念。

　　第五，特朗普说，不谋求迫使他人接受美国的生活方式，并且对推广美国的价值观不感兴趣。这点和以往美国历届总统是不一样的。特朗普认为，美国的价值观很好，但是没必要向外推广，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美国没有必要去推广这个。

　　2.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

　　根据特朗普“美国优先”“美国第一”的五个基本理念来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可能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特朗普上台以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二战以来美国历届政府坚持的国际自由主义“道统”，即美国的领导地位、维护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特朗普的这一观点在美国对外政策中是最具颠覆性的。

　　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有一段话，这段话就表明他在推行对外政策时与以往美国历届总统都不一样。他说，几十年来，我们以牺牲美国工业为代价，发展外国工业;以消耗美国军队为代价，援助外国军队;以破坏美国边境为代价，保护外国边境。特朗普继续说，我们在海外倾尽所有，而我们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陈腐破败。我们助他国致富，而我国的财富、力量和信心已经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工厂一个个关停，搬往他处，成百上千万的美国工人被丢在脑后。财富从我们中产阶级的手中流逝，却被分配到世界各地。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特朗普认为，过去美国把太多精力放在外部，强调美国的领导地位、强调秩序，这样做实际上是消耗了自己、点亮了别人，这种事美国以后不会再做。特朗普想扭转这样的局面，把精力放到美国国内，在外部少担责任，这是他的一种想法。他有这种想法，也有这种冲动，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和颠覆性的冲动会让美国建制派以及美国的盟友产生强有力的抵制。特朗普的这种想法有没有道理?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反过来说，美国在维持全球霸权的过程中难道没有从中获得好处吗?显然不是，美国已经从中获得了很多好处。因此，对于那些获得好处的美国各个利益集团来说，他们不愿意放弃美国霸权。美国的建制派对特朗普的想法采取了非常强烈的抵制。抵制到什么程度?很多人不愿意到特朗普政府就职，对他的这种想法有意见。

　　与此同时，不仅在美国国内有人抵制他，美国的盟友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拖住他，不让他这么做。特朗普在竞选时曾说，北约让美国承担了过多责任保护欧洲，但是美国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特朗普上台以后，接见的第一个外国元首是英国首相特蕾莎·梅。特朗普与特蕾莎•梅在会见后，就表示还是要支持北约，但是北约盟国也应该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这是特朗普在态度上对北约的转变。可以看到，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有很多人拉着他、拽着他，不让他在维护美国霸权上倒退，但是特朗普依然有这样的冲动，目前来看，这两种力量还在搏斗。这是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一个可能的走向。

　　第二，在战略态势上继续进行适度战略收缩。

　　实际上，战略收缩从奥巴马时代就开始了。奥巴马上台时美国就面临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并且美国在这场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中受到了重挫。在这种情况下，奥巴马认为，美国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建自己的国家上，减少外部责任。比如，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就开始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兵，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海外。所以说在奥巴马时代，实际上美国已经开始实施战略收缩。但是和奥巴马相比，特朗普更具孤立主义色彩，会更多地将施政重心放在国内，会更进一步收缩，但是鉴于美国所拥有的重大海外利益，他也不可能真正推行孤立主义。

　　再有，特朗普来自共和党，共和党实施战略收缩，当遇到一些外部挑战时，会采取比平时更为激烈极端的做法，这在美国历史上有很多先例。比如，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美国陷入越南战争。尼克松上台后，想尽快结束越南战争，为了逼迫越南签署一个对美国有利的条约，派出了美国B-52轰炸机，大规模轰炸河内。特朗普可能也会有这样的特征，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的同时，如果在一些点上激怒了他，他会做出比奥巴马政府强烈得多的反击。比如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可能会做出一些强烈的反击行动。也就是说，特朗普的对外战略，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时，如果有人惹到他，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更极端的行动。这是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二个可能的走向。

　　第三，特朗普上台后，外交议题将紧紧围绕经济、移民和反恐展开。

　　从特朗普上台100多天的行动就可以看到，他的很多对外关系都是围绕内部问题展开的。比如，特朗普要在墨美边境修墙，这是一个和外部有关的行动，实际上他关心的还是美国国内的经济问题，因为他认为是非法移民抢了美国人的饭碗，所以他要修墙。再有，他还指责日本、德国等操作汇率，他认为这和美国工作机会是连在一起的。可以看到，这些对外议题很多都是从他最关心的国内问题出发的。这是特朗普上台以后对外政策的第三个特点

　　第四，在处理与各国关系中，特朗普更加注重“抓大放小”。

　　奥巴马在处理国内国际关系时，有一个特点是“推小搏大”。比如，在应对中国时，美国自己不到前面来，而是推越南、菲律宾等国到前面来挑战中国，他在后面压阵。在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时，美国也不站在前面，而是推乌克兰、波兰等国在前面挑战俄罗斯，他同样是在后面打气。这是奥巴马处理对外关系的一个主要特点，他把小国推到前面，把美国放在后面，我把它称为“推小搏大”。

　　特朗普认为奥巴马“推小搏大”的做法效率很差，而且很麻烦。因此，特朗普选择跳过小国，直接和大国打交道，也就是“抓大放小”，更加重视处理与大国的关系。他认为，如果把大国关系搞定了，那么小国也就不在话下了。这个观点在特朗普对外政策中非常明显。比如，他在竞选时就一直强调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但是这在美国国内遇到了一些抵制。因此，特朗普又开始转过头来推中美关系。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访美。所以说，“抓大放小”，更加重视处理与大国的关系，这是特朗普对外政策的第四个可能的走向。

　　第五，在安全议题上，将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放在突出位置。

　　特朗普特别强调反恐，要打击“伊斯兰国”。奥巴马虽然也强调反恐，但是他指出美国不会对“伊斯兰国”派出地面部队。特朗普上台以后，就向叙利亚派出地面部队，可以看到他是把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放在了突出位置上。

　　此外，特朗普还特别强调要重建美国军力。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军费是逐年递减的。特朗普认为，虽然美国的军队已经很强大了，但还要更加强大，所以他开始增加美国的军费。特朗普建议，2017年美国要增加540亿美元军费，这也可以看出他越来越强调要建设强大的美国军队。再有，特朗普还喜欢用军事实力示强。比如，2017年4月7日，美军用“战斧”式巡航导弹对叙利亚进行打击，这也能看出特朗普特别热衷于武器、热衷于军备。

　　第六，在贸易政策上强调“公平贸易”，重双边而轻多边。

　　实际上，特朗普认为的“公平贸易”就是指对美国有利的贸易。奥巴马强调的是多边贸易，而特朗普上台以后，则是重双边而轻多边。特朗普的逻辑是，美国较之于任何对手，各方面都占尽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理由达不成对美国有利的交易。而以往美国政府往往放弃利用美国优势，不敢采取强硬的方式向对方要价，结果自己在众多问题上都成了“冤大头”。这是特朗普在贸易上一个很突出的特点。

　　第七，在全球化和全球治理问题上“踩刹车”、甚至“开倒车”。

　　2015年，巴黎气候变化大会上通过了全球气候变化的新协议，即《巴黎协议》，这是中美共同推的，中美两国都花了很大力气。但是，特朗普却认为气候变化问题是中国制造的阴谋。特朗普的这种观点显然不符合实际。2017年3月28日，特朗普签署了一份名为“能源独立”的行政命令，旨在推翻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气候政策。

　　以上是当前中美关系的两个特殊背景，一是特朗普现象，特朗普现象会影响美国的对华政策;二是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可能会推出一套和以往不一样的对外政策，这可能会对未来中美关系产生影响。

　　二、中美关系的新动态

　　这一部分我想谈两方面内容：一是特朗普的中国观，二是特朗普时代中美关系可能的走向。

　　(一)特朗普的中国观

　　特朗普的中国观会影响他在未来如何处理与中国的关系。如果对特朗普的中国观作归纳和梳理，我认为主要有两条。

　　第一，在特朗普眼中有“两个中国”。

　　这一点从特朗普在竞选时发表的各种演说以及之后发的推特中就能看出。特朗普心中的“两个中国”，一个是“好的中国”，建起了大城市，为数亿人提供住房和教育，允许其公民到世界各地旅游，接受教育，创造出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就经常用中国的好来反衬美国，指出美国面临的很多问题。比如他说，中国的机场要比纽约的好，中国的高速公路要比美国的好，中国的桥梁是世界上最好最先进的。他通过中国的好来映衬美国的不好，也能看到他内心对中国发展取得的成还是比较敬佩的，并且他认为美国可以和这个“好的中国”发展合作关系。这是他心目中的“好的中国”。

　　同时，在特朗普眼中，还有一个“不好的中国”。他说，“不好的中国”盗窃了美国400至700万个就业岗位、坐拥5000多亿贸易盈余、放任人民币贬值、进行不公平贸易、盗窃知识产权、在南海和朝核问题上不尊重美国。特朗普所谓的“不尊重美国”很有意思，他在推特上发文称中国在南海造岛，没有征求美国意见，这就是不尊重美国。那么，中国在自己的领土范围内造岛，为什么要征求美国的意见。然而特朗普就认为这是中国在南海问题上不尊重美国。此外，他还认为美国所面临的经济问题，最大的外部原因来自于中国。所以，特朗普在竞选时说，将在出任总统的第一天宣布中国为汇率操纵国，还威胁要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征收45%的关税。对于特朗普眼中的“不好的中国”，他认为美国必须强硬、施压，逼中国就范。

　　第二，特朗普主要从经济的视角看中国。

　　由于特朗普曾是个商人，因此他在看中国时，和以往历任美国总统有很大区别。以往历任美国总统，尤其是到二战以后，不论是克林顿、小布什，还是奥巴马，他们主要以三重视角或四重视角的融合看中国。第一种视角是地缘战略安全，第二种视角是经济，第三种视角是价值观，如果说还有第四种视角，就是奥巴马特有的，叫世界秩序。这是美国以往历任总统从三到四重视角来看中国，并且这三到四重视角的比例是比较均衡的。但是特朗普却几乎是从纯粹的经济视角来看中国，经济在他的对华观点中占了绝对重的分量。他认为，中国首先是作为一个经济议题而非外交或安全议题而存在，这主要是由美国的内政问题，尤其是严重的经济、就业问题外溢所引发的。特朗普主要从经济视角看中国，这是他与以往的美国总统不同的地方。

　　(二)特朗普时代与中美关系

　　从特朗普的两个中国观向下推导，在他的任期内，中美关系可能有以下走向。

　　第一，中美关系将可能有一个艰难的磨合期。

　　依据中美关系发展的历史经验，每当美国出现政党轮替，中美关系通常会面临一个艰难的磨合期。因为新上台的总统可能以前没和中国打过交道或者对中国的情况不太了解，这时就会出现很多问题，这是在中美关系中经常出现的。比如，1993年克林顿上台以后，就发生了“银河号”事件，美国海军在海上公开拦截中国商船，并登船检查，导致了中美之间一个非常大的偶发事件;2001年小布什上台后，又发生了南海撞机事件，导致中美关系出现了很大的颠簸。如今特朗普已经上台，并且他还是一个没有从政经验的总统，因此我认为中美关系可能会进入一个艰难的磨合期，并且这个磨合期还可能有一些特殊的特点。

　　一是特朗普属于非建制力量、“政治素人”，对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可能会更缺乏了解。我们知道，中美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对于不是研究中美关系的人来说可能会很难把握，而特朗普是一个“政治素人”，那么他对这个问题可能就会更加缺乏了解。比如，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后接了蔡英文打来的祝贺电话;再如，特朗普还曾说过，“一个中国”原则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我们知道，“一个中国”原则是中美建交的政治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而特朗普却说“一个中国”原则可以拿来做交易，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他对中美关系的复杂性更缺乏了解。

　　二是从目前的情况看，特朗普的对外政策团队，包括对华政策团队主要被美国的强硬派所占据，还包括一些“疯狂”的反华人士，如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国安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博明。纳瓦罗曾经写过很多鼓吹中美贸易战的书，他还写过《致命中国》，并将其拍成纪录片。纳瓦罗认为美国将被中国杀死。这可能会给中美关系的磨合带来很大的挑战。

　　三是美国战略界对华态度总体更趋负面、趋强硬。从2015年开始，美国战略界开始进行对华政策大辩论。在这场辩论中，一个非常刺耳的观点就是认为从中美建交以来，历届美国总统的对华政策可能都是有问题的。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认为，中美建交以来，包括中美关系有所突破时，中美关系的力量对比是美国很强大、中国很弱小，但是美国在执行这么多年的对华政策后，现在中国越来越强大，而美国越来越弱小。所以，这些人认为美国的对华政策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提出要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原来的对华政策，并且这一派的声音非常强烈，这对未来的中美关系也会产生消极的、负面的影响。

　　四是特朗普有一个非常鲜明的个性，即不按常理出牌。特朗普上台后，由于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在美国研究领域，心理学已经成为一门显学。现在，已经有很多关于特朗普个性的研究成果。我讲几条最基本的结论：其一，他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其二，他是一个非意识形态化的人;其三，他是一个不受价值观约束的人;其四，他的竞争性非常强;其五，他很善变;其六，他很情绪化，办事会受情绪的支配;其七，他的攻击性强;其八，他的交易性强;其九，他是商业谈判高手，确定的目标一定要拿下;其十，看问题直观，不喜欢对问题进行深入分析，比如他看中美贸易关系时，认为中国顺差、美国逆差就是美国吃亏了，但是经过仔细深入地分析就会发现，结果并不是如特朗普所认为的那样;其十一，不喜欢知识分子;其十二，重宣传，喜欢上镜头;其十三，做事起点高、重门面;其十四，追求简单的方式;其十五，找说话算数的人，喜欢找有决策权的人谈事情;其十六，做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其十七，喜欢钻法律的空子。因此，特朗普的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也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与此同时，中美关系也存在着转圜的空间，存在着发展的机会。我认为有三点原因。

　　其一，是中美关系的客观存在。中美关系发展到今天，已经具备了非常突出的特征，就是中美关系现在已经是“大到不能倒”，谁也不能对这种关系产生动摇性的影响。为什么?首先，中美两国现在是全球经济体中仅有的两个GDP总量超过10万亿美元的国家，是两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其次，中美两国都是核大国，同是核大国的中美两国不可能陷入战争;再次，中美两国互为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对美国的投资也在迅速增长。所以我们说，中美关系现在已经是“大到不能倒”。再有，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后接了蔡英文打来的祝贺电话，他还曾说“一个中国”原则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这些显然是在动摇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但是在2017年2月8日，特朗普给习近平主席发来了贺信，称期待推动两国建设性关系，并祝愿中国人民元宵节快乐，鸡年兴旺。2月10日，习近平主席同特朗普通话时，特朗普表示，美国政府坚持奉行一个中国政策。这也说明中美关系已经是“大到不能倒”，它不是一个总统能撼动得了的。这是中美关系的客观存在所决定的。

　　其二，特朗普预留了一些转圜的管道。特朗普曾是一个商人，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两面下注”。一方面，他在对华政策的团队中安排了很多反华人士;另一方面，他也安排了一些温和派的人，比如美国商务部长罗斯、财政部长努钦，再比如他任命布兰斯塔德当驻华大使。习近平在上世纪80年代访问美国时，去的就是艾奥瓦州，当时布兰斯塔德作为艾奥瓦州的州长接待了习近平，在这个过程中，习近平与布兰斯塔德也建立了很好的个人友谊。布兰斯塔德是中国的老朋友，很显然特朗普安排他作为驻华大使，也是想将此作为一个融通、转圜的管道。再有，特朗普的女儿伊万卡和女婿库什纳在中美关系上一直扮演着积极的角色。2017年春节，伊万卡携小女儿阿拉贝拉出席“2017年欢乐春节-中国文化之夜”活动。

　　其三，特朗普在处理对外关系时，更加注重“抓大放小”。他更加重视大国，想和大国达成比较好的关系，这实际上有利于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同时这也是在为中美关系预留转圜空间。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访问美国，可以说这些转圜的管道还是很畅通的。

　　这是中美关系的第一个特点，既面临不确定性，需要磨合，又存在着一定转圜空间。

　　第二，双边传统议题重归两国关系的主线。

　　过去，中美关系基本上是以双边关系为主，主要围绕四个问题展开：台湾问题、经贸问题、意识形态问题、战略互信问题。

　　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中美关系的主线主要围绕两大新领域展开。其一是“中美邻”关系，也就是说，中美关系不光是双边了，还加上了第三方。比如，南海问题不只是中美问题，还包括越南和菲律宾;钓鱼岛问题也不只是中美之间的问题，还包括日本。实际上，“中美邻”关系成为奥巴马时代中美关系的一条主线。此外，在奥巴马时代，还有一个新领域，即网络问题，网络问题成为中美关系的一个新的议题。在过去的8年里，中美关系就是围绕“中美邻”关系和网络问题展开的。

　　特朗普上台后，主线将重归以前的双边传统议题。首先是台湾问题。他在当选总统后就接了蔡英文的电话，还在推特上称“一个中国”原则可以拿来做交易，这使得台湾问题再一次凸显出来，成为中美关系中最令人关注的问题之一。其次，经贸议题可能会成为中美关系博弈的一条主线。2017年2月23日，特朗普在接受路透社专访时就抨击中国操纵汇率，并称中国为操纵汇率的“总冠军”。特朗普在第一次国会演讲中说，自从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WTO)以来，美国关闭了六万家工厂。在习近平主席访美前，特朗普还在推特上发文称，中美元首下周的会面将是一次艰难的会面。他还提到美国现在有巨大的贸易赤字，丢失了大量就业机会，美国公司必须准备好其他的选择。可以看到，在习近平主席访美前，特朗普就再次把经贸问题提出来了。中美的经贸关系会成为未来中美关系发展的一个重要的线索。围绕不平衡的问题，特朗普可能会花很大的功夫来处理和应对这一问题，这也是中美关系面临的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第三，周边议题次序可能发生变化。

　　奥巴马政府在处理“中美邻”关系时，有一个排序，即南海问题、朝核问题、钓鱼岛问题。特朗普上台以后，从当前的很多迹象看，会发现他在优先次序上有一个重大调整，第一个是朝核问题，第二个是南海问题，第三个是钓鱼岛问题。再有，朝鲜半岛确实非常关键，尤其在特朗普任内，这个地方会不会爆发大的战争、会不会出现大的问题?这是未来看美国外交政策尤其是中美关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看点，可以说这一问题对我们来说也事关重大。因为半岛每次出现问题都会导致整个地区格局出现重大变化，并且现在特朗普采取强硬的半岛政策，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中美在这个问题上如何互动等，这些都是未来中美关系中非常重要的看点。

　　第四，中美俄的权重将进一步上升。

　　特朗普上台，大国博弈的背景会更加凸显，这主要是受中美俄大三角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对俄罗斯、对普京有很多表态，他一直强调要改善美国和俄罗斯的关系。这种信号发出后，世界上也有很多讨论。如果美俄关系改善了，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有一种判断认为，特朗普上台以后可能会采取“反向的尼克松主义”。“尼克松主义”是尼克松拉着中国对付苏联，那么，“反向的尼克松主义”是什么意思?就是特朗普可能会拉着俄罗斯对付中国。在这种情况下，中美俄的互动可能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一个影响。但是，现在的局面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我在后面会详细地讲这个问题，这可能会对中美关系产生一个非常大的影响。

　　这是我对未来中美关系发展的四点判断或者说四点认识

　　三、“习特会”成果评估及影响

　　2017年4月6日至7日，习近平主席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同特朗普总统举行中美元首会晤，这件事也引起了全球的高度关注。从访问的结果看，我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访问，主要有三点原因。

　　(一)从形式上来说是一次成功的访问

　　第一，这次访问是在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情况下，在美国实现政党轮替以后的最早的中美元首会晤。以往美国新一届总统上台以后，中美两国元首都会见面，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新一任总统上台还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两国元首就进行会晤的，所以说这是在美国政党轮替后最早的首脑会晤。在中美关系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两国元首的会晤也对消除不确定性，使中美关系回归确定性有重大影响。

　　第二，特朗普在外交礼仪上做得很到位。前面讲到，特朗普举止乖张、言语夸张、不按常理出牌，在很多外交场合上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比如，特朗普与安倍在白宫会谈后，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拍照时，特朗普拉住安倍的手，还拍了几拍，这种感觉可能很不好。再比如，特朗普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面对媒体记者拍照，在默克尔建议两人握手合照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虽然这些都是外交细节，却也透露了重要的信息，因为外交礼节也事关重大。再看海湖庄园的“习特会”，可以说特朗普在此次会晤中的外交礼仪做得十分到位，几乎没有瑕疵。首先，习近平主席刚到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国际机场时，特朗普派了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及夫人等人到机场迎接。到了海湖庄园后，特朗普携家人和高官举行了欢迎晚宴。再有，特朗普同习近平主席还在海湖庄园中散步。此外，特朗普还搞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外交”，他特意安排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用中文演唱歌曲《茉莉花》并背诵了《三字经》和唐诗。可以看出，特朗普通过这种方式，向世界显示了对中美关系的重视，向世界发出了关于中美关系稳定运行的信号。中美两国元首会晤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瑕疵，这与特朗普会见安倍、默克尔时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从形式上来说，这次访问是一次完美的、成功的访问。

　　(二)从实质上来说是一次为中美关系定基调、定方向的访问

　　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期间，就对华关系发表了一些极端的言论。而此次会晤，两国元首均强调了两国在世界上的广泛共同利益，双方需要合作的地方远远大于对抗的地方，这是两国领导人在会晤时向世界发出的重要信息。习近平主席在会晤中指出，“合作是中美两国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双方“要做大合作蛋糕，制定重点合作清单，争取多些早期收获”，这是习近平主席对中美关系的表述。特朗普对中美关系的表述也是很积极的，他说通过这次会晤，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取得了重大进步，会谈取得了重要、丰硕成果，未来还将会有更多新的进步。可以看到，双方最高领导人对中美关系发出的信息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因此我认为这次会晤也为中美关系定了积极的基调和积极的方向，这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此次会晤，美国媒体也发表了很多评论，他们说，在竞选期间向来发表对华强硬言论的特朗普在迎接习近平主席时态度“发生了180度转弯”。

　　总之，“习特会”给中美关系注入了弥足珍贵的确定性，消除了不确定性，奠定了建设性基调，指明了双方共同努力的方向。我认为，以这次“习特会”为时间节点，中美关系可能会由原来的“不确定性”开始导入“确定性”的轨道。

　　三)会晤取得了一系列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成果

　　第一，两国最高元首开始建立起比较和谐的工作关系和个人关系，为未来中美关系排除各种各样的干扰创造了良好条件。

　　中美关系非常重要，也非常复杂，在处理这类关系时，两国最高领导人所起的作用非常重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美两国元首经常会面，就是要为中美关系注入正能量，对中美关系加以有效管理。党的十八大以来，面对日趋复杂的中美关系，习近平主席与美国最高领导人一道，开启了两国元首外交的新模式，即非正式的深入交流，通过这种非正式的深入交流，大大提升了两国元首交往的质量和效果。十八大以来，中美之间有几场引人注目的非正式会晤，如2013年“庄园会晤”、2014年“瀛台夜话”、2015年“白宫秋叙”、2016年“西湖漫步”，这些非正式会晤都在关键时刻为中美关系朝着积极健康的方向发展发挥了关键作用。

　　特朗普上台两个多月，中美两国元首就实现了首次会晤，这在两国首脑交往史上是少有的，习近平主席与特朗普总统的会晤坦诚、深入，就重大的国际、地区和双边议题交流了意见，并通过会晤向两国人民和整个世界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合作是中美两国唯一正确的选择。

　　第二，维系两国稳定发展的各种政府间对话机制得以延续和升级。

　　中美两国在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有矛盾、有问题是中美关系的常态，发展两国关系的关键是如何应对和处理这些矛盾和问题。进入21世纪以来，两国政府在如何管理两国矛盾的问题上做了很多努力。到目前为止，中美两国已经建立了超过100个政府间对话机制，这对维护中美关系的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特朗普上台后，由于他在政治光谱中的“反建制”特征，他对很多制度是不感兴趣的，所以就有人担心说以前的这些政府间对话机制还能不能有效地延续下去。比如，有些人开始担心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特朗普上台以后还能不能延续下去，因为这个机制对两国关系的稳定非常重要。通过这次会晤可以看到，像“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这样重要的对话机制不仅得到了延续，还得到了改进和升级。此次会晤强调要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分别是外交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执法及网络安全对话、社会和人文对话，其中外交安全对话和全面经济对话已在这次首脑会晤期间展开。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有什么好处呢?原来的对话每次只有两天时间，有时候一个问题只能谈几分钟，所以谈的效率和效果都不是特别高。新建4个高级别对话机制，就把原来两天要办成的事分成四波，分开来办，这有助于提高对话的质量和效率。中美对话机制的改进和升级对夯实中美关系稳定的制度基础非常重要。

　　第三，为解决两国经贸问题定下了积极的基调。

　　由于特朗普的商人特质，他更多地是从经济的视角看问题，并把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看作是美国经济形势不佳最重要的外部原因，并扬言不惜采取强硬行动。这使得中美之间有可能发生贸易战的说法一度甚嚣尘上。从总体上来说，中美贸易的不平衡是结构性的不平衡。对于结构性的不平衡，如果打贸易战，其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在这种情况下，习近平主席在与特朗普的会晤中提出了“做大蛋糕”的思路，即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关键是着眼于“增量”，通过做增量的方式使中美贸易逐渐实现平衡。实际上，我们有很多增量可以做。特朗普提出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那么“伟大”的一个很重要的主张就是要大规模搞基础设施建设。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可以说最强的国家就是中国，不论是施工的机械，还是施工的队伍，中国都是非常厉害的。因此，在美国基础设施建设上，中美之间可以找到很多合作的领域和空间，这就是增量。

　　再有，中美之间是可以对接的。特朗普上台以后要大规模开发能源。我们知道，美国已经实现能源自给，所以美国开发能源是要向外卖。这与中国的发展也是契合的。现在中国的华北地区雾霾比较严重，这与我们能源结构中大量使用煤炭有很大关系，我们只有把使用的煤改成气、油，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雾霾较大的问题。在此情况下，如果中国从美国大量进口气或者油，不仅能改变我国的能源结构，而且这个进口的量非常大，这是不是也能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的问题。再有，推动两国签订双边投资保护协定(BIT)，来扩大双边的相互投资，这对双边都是有好处的，这样就通过“做大蛋糕”增量的方式来解决不平衡的问题，这是在思路上解决中美贸易问题的一个巨大突破。中美两国同意通过“100天行动计划”确定增量的盘子，这在相当大程度上避免了两国在经贸领域的“零和”局面，进一步稳定或夯实了中美关系的基础，因为中美经贸关系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如果把“蛋糕”做大了，中美经贸关系的“压舱石”也就越来越稳了。

　　第四，在两国发展战略的对接方面达成了初步共识。

　　奥巴马政府对“一带一路”倡议基本上是抵制的、反对的。此次习近平主席与特朗普总统会晤时，习近平主席表示，中方欢迎美方参与“一带一路”框架内合作。美方表示，对“一带一路”持开放态度。这是美方对“一带一路”态度的一次重要转变，有助于两国发展战略对接。

　　第五，两国元首就热点问题尤其是朝核问题展开了深入交流。

　　实际上，中美双方一直围绕朝鲜半岛局势、半岛核问题和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保持着密切沟通。在此次会晤中，两国元首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沟通，对彼此的立场和看法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对更加妥善地解决这些问题是非常重要的。

　　此次访问是一次成功的访问，对中美关系整体来讲，应该说是大局初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但同时我们也应该关注到，在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中，可能还会面临一些挑战，这个挑战主要分三个方面。其一，中美之间将面临的挑战主要是在经贸领域。其二，中美还面临朝核问题。虽然中美两国在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上的立场是相似的，但是在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上，双方的观点还有非常大的差异，美国不断炫耀武力，而中国则一直强调和平解决。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如何互动?这对中美关系也是一个挑战。其三，特朗普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可能也会给未来中美关系的发展带来困难。

　　“习特会”后，一方面，中美关系取得了巨大成果，为两国关系向积极方向发展开辟了道路;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在未来的发展道路上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麻烦和挑战。这是我对当前中美关系的一些认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