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路透社报道，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目前正在访问美国，以加强对乌克兰的安全援助。当地时间11日，泽连斯基在美国国防大学的演讲中表示，他希望自己仍然可以依靠美国。

　　仍然是世界第一强国

　　尽管人们都在谈论美国的功能失调和衰落，但现实却截然不同，尤其是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1990年，美国的人均收入(以购买力衡量)比日本高17%，比西欧高24%。今天，这两个数字分别高出54%和32%。2008年，以当前价格计算，美国和欧元区的经济规模大致相当。美国现在的经济规模几乎是欧元区的两倍。那些把美国几十年来的经济停滞归咎于华盛顿政策的人可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在过去的30年里，美国希望与哪个发达经济体互换位置?

　　就硬实力而言，美国也处于一个领先位置。经济历史学家安格斯·麦迪森认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往往是在当时最重要的技术领域拥有最大领先优势的国家——17世纪的荷兰、19世纪的英国和20世纪的美国都是如此。21世纪的美国可能比20世纪更强大，如果将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地位与今天的地位进行比较。当时，领先的科技公司——消费电子产品、汽车、电脑制造商——不仅在美国，也在德国、日本、荷兰和韩国。事实上，1989年世界上最有价值的10家公司中，只有4家是美国公司，其他6家是日本公司。如今，前十名中有九个是美国的。

　　更重要的是，美国市值最高的十大科技公司的总市值超过了加拿大、法国、德国和英国股票市场的总和。而且，如果美国完全主导了当前以数字化和互联网为中心的技术，那么它似乎也将在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等未来产业中取得成功。截至撰写本文时，2023年，美国为人工智能初创企业吸引了26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大约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六倍。在生物技术领域，北美占全球收入的38%，而整个亚洲占24%。

　　此外，在传统上决定国家实力的关键领域——能源方面，美国处于领先地位。今天，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甚至比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还大。美国也在大规模扩大绿色能源的生产，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2022年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 of 2022)中的激励措施。至于金融业，看看总部位于瑞士的监管机构——金融稳定委员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认定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名单;美国的此类银行数量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两倍。美元仍然是近90%的国际交易中使用的货币。尽管各国央行的美元储备在过去20年里有所下降，但没有其他货币能与之匹敌。

　　最后，如果人口决定命运，那么美国有一个光明的前景。在世界发达经济体中，只有美国的人口状况相当良好，尽管近年来有所恶化。美国目前的生育率约为每名妇女生育1.7个孩子，低于2.1的更替水平。但相比之下，德国为1.5，中国为1.1，韩国为0.8。至关重要的是，美国通过移民和成功同化来弥补其低生育率。美国每年接收大约100万合法移民，这一数字在特朗普和大流行期间有所下降，但此后有所反弹。地球上五分之一的居住在出生国以外的人居住在美国，美国的移民人口几乎是第二大移民中心德国的四倍。因此，尽管中国、日本和欧洲预计在未来几十年将经历人口下降，但美国的人口应该会继续增长。

　　当然，美国有很多问题，哪个国家没有呢?但它拥有比大多数其他国家更容易解决这些问题的资源。例如，尽管北京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激励措施，但事实证明，独生子女政策的后遗症——不断下降的生育率是不可逆转的。由于政府想要维持单一文化，它不打算吸收移民来弥补。相比之下，美国的弱点往往有现成的解决方案。美国债务负担沉重，赤字不断上升。但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其总税负较低。美国政府可以筹集到足够的财政收入来稳定财政，并维持相对较低的税率。一个简单的办法是征收增值税。全球其他主要经济体都存在增值税，税率通常在20%左右。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5%的增值税将在十年内增加3万亿美元，而更高的税率显然会带来更多。这并不是一幅不可挽回的结构功能失调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崩溃的图景。

　　面对一个“单极-多极”的世界

　　尽管实力雄厚，但美国并不是单极世界的主宰者。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美国没有地缘政治竞争对手的世界。苏联正在崩溃(很快它的继任者俄罗斯也将摇摇欲坠)，而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才露头角，GDP占全球的比重不到2%。想想华盛顿在那个时代能做些什么吧。为了解放科威特，它在广泛的国际支持下对伊拉克发动了战争，包括莫斯科的外交批准。它结束了南斯拉夫战争。它使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放弃恐怖主义，承认以色列，并说服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拉宾与巴解组织领导人亚西尔·阿拉法特在白宫草坪上握手言和。1994年，就连朝鲜似乎也愿意签署美国的框架协议，结束其核武器计划(这是短暂的友好合作，但很快形势逆转)。当金融危机1994年在墨西哥、1997年东亚国家爆发时，美国通过组织大规模救助拯救了世界。条条大路通华盛顿。

　　如今，世界充满了真正的竞争对手，而且有更多的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往往无视华盛顿。要了解新的形势，不用说俄罗斯或中国，看看土耳其就够了。30年前，土耳其是一个顺从的美国盟友，其安全和繁荣依赖于华盛顿。每当土耳其经历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时，美国都会帮助它摆脱困境。今天，土耳其是一个更加富裕和政治上更加成熟的国家，由一位强大、受欢迎和民粹主义的领导人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领导。它经常无视美国，即使是在最高层提出要求的情况下。

　　华盛顿对这种转变毫无准备。2003年，美国计划从南部的科威特和北部的土耳其两条战线入侵伊拉克，但未能事先获得土耳其的支持，因为它认为自己能够像以往一样得到土耳其的同意。事实上，当五角大楼提出要求时，土耳其议会拒绝了，入侵不得不以一种仓促而计划不周的方式进行，这可能与后来的事态发展有关。2017年，土耳其签署了一项从俄罗斯购买导弹系统的协议，这对北约成员国来说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举动。两年后，土耳其再次无视美国，袭击了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后者是美国的盟友，刚刚帮助击败了“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学者们正在争论目前的世界是单极、双极还是多极，有一些指标可以用来区分每种情况。综合所有硬实力指标，美国仍然是唯一最强大的国家。例如，美国拥有11艘现役航空母舰，而中国只有两艘。看到印度、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国家大展拳脚，人们很容易想象世界是多极的。然而，中国显然是第二大强国，而且世界其他国家之间与前两名的差距很大：中国的经济和军费开支超过了排在后面的三个国家的总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学者汉斯·摩根索提出了“双极”一词，正是基于这一原则，前两名和其他所有国家之间的差距。他认为，随着英国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崩溃，美国和苏联领先于其他所有国家。将这一逻辑延伸到今天，人们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世界再次进入两极格局。

　　但中国的实力也有局限性，这是由人口结构以外的因素造成的。它只有朝鲜这个条约盟友，以及几个非正式盟友，如俄罗斯和巴基斯坦。美国有几十个盟友。在中东，中国并不是特别积极，尽管最近成功地主持了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关系的恢复。在亚洲，它在经济上无处不在，但也不断受到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韩国等国家的应对。近年来，西方国家对中国在技术和经济方面日益增强的实力感到警惕，并采取措施限制其准入。

　　中国的例子有助于阐明权力和影响力之间的区别。权力是由经济、技术和军事等硬资源构成的。影响力则不那么明显。它是一种让另一个国家做它本来不会做的事情的能力。简单地说，就是让另一个国家的政策朝着你喜欢的方向发展。这就是权力的终极意义：能够将其转化为影响力。按照这个标准，美国和中国都面临着一个充满限制的世界。

　　其他国家在一些方面的崛起，激发了其信心、自豪感和民族主义。反过来，他们可能会在世界舞台上更有力地展示自己。这不仅适用于中国周边的小国，也适用于许多长期屈从于美国的国家。此外，巴西、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新兴中等强国正在寻找自己独特的战略。在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领导下，印度奉行“多方位结盟”政策，选择在何时何地与俄罗斯或美国结盟。在金砖国家集团中，印度甚至与中国结盟，而就在2020年，印度还与中国发生了致命的边境冲突。

　　在1999年的一篇题为《孤独的超级大国》(The Lonely Superpower)的文章中，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试图超越单极，描述新兴的世界秩序。他提出的术语是“单极-多极”，这是一个极其尴尬的措辞，但却抓住了一些真实的东西。2008年，当我试图描述新出现的现实时，我把它称为“后美国世界”，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最显著的特征是，随着美国单极格局开始衰落，每个人都在努力驾驭世界。这似乎仍然是描述国际体系的最佳方式。

　　寻求持久竞争力

　　美国建立和维持的国际秩序正在许多方面受到挑战。但它仍然是这个格局中最强大的参与者。其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大致保持在1980年或1990年的水平。也许更重要的是，它积累了更多的盟友。到20世纪50年代末，“自由世界”联盟已经由北约成员国组成——美国、加拿大、11个西欧国家、希腊和土耳其——再加上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和韩国。如今，支持乌克兰或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联盟已经扩大到几乎所有欧洲国家，以及少数其他地区的国家。总体而言，“西方+”涵盖了全球60%的GDP和65%的军费开支。

　　对抗俄罗斯扩张主义的挑战是艰巨的。战前，俄罗斯的经济规模大约是乌克兰的十倍，人口几乎是乌克兰的四倍。俄罗斯的军事工业综合体非常庞大，但不能让它的侵略得逞。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核心特征之一是，通过野蛮的军事力量改变的边界不被国际社会承认。自1945年以来，这种成功的侵略行为很少，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此之前，世界各地的边界经常因战争和征服而易手。俄罗斯在赤裸裸的征服中取得的成功将打破这个来之不易的规则。

　　中国的挑战则不同。无论未来几年的经济轨迹如何，中国都是一个超级大国。中国经济已经占到全球GDP的近20%。它的军费开支仅次于美国。尽管中国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远不如美国，但由于中国提供的大量贷款、赠款和援助，中国影响世界各国的能力有所增强。但中国不像俄罗斯那样是个破坏者。它在国际体系内变得富裕和强大，也正因为如此;推翻这一体系更加令人不安。

　　更广泛地说，中国正在寻找扩大实力的途径。如果它认为除了搅局之外别无他法，那么它就会这么做。美国应该适应中国这种增强其影响力，保持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的合理做法，同时阻止不合理的做法。过去几年，北京方面已经看到其过于激进的外交政策是如何适得其反的。现在，中国已经有所回调。

　　无论中国的意图如何，美国都拥有显着的结构性优势。它享有独特的地理和地缘政治优势。它被两大海洋和两个友好邻邦所包围。另一方面，中国正在一个拥挤而充满竞争性的大陆崛起。中国每次展示力量，都会导致一个强大的邻国疏远，从印度到日本再到越南。该地区的几个国家——澳大利亚、日本、菲律宾、韩国——实际上是美国的条约盟友，并驻有美国军队。

　　华盛顿在亚洲和其他地区的联盟是抵御对手的堡垒。为了维持这一现状，美国必须将支持其联盟作为其外交政策的核心。事实上，这一直是拜登外交政策方针的核心。他修复了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破裂的关系，并加强了那些未受伤害的关系。他对中国的实力进行了制衡，加强了亚洲的盟友关系，他也主动与北京方面建立了工作关系。他对乌克兰危机的反应速度和技巧一定会让普京感到惊讶，因为他现在面对的西方已经不再依赖俄罗斯的能源，并对俄罗斯实施了历史上最严厉的制裁。这些措施并不确保乌克兰一定能在战场上获胜，但它们创造了一种背景，即“西方+”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俄罗斯面临着黯淡的长期未来。

　　保持信念和价值观

　　如果美国出于对挑战的恐惧和悲观而背弃广阔、开放、慷慨的世界观，它将失去许多天然优势。长期以来，美国将违背其公开宣称的原则的个别行动合理化，作为它必须采取的例外，以巩固其自身的局势，它打破常规以获得快速结果。但你不能以拯救这个基于规则的体系的名义而去摧毁它。世界其他国家都在观望和学习。各国已经处于一场竞争中，制定补贴、优惠和壁垒来保护本国经济。一些国家已经违反了国际规则，并以华盛顿的虚伪为理由。不幸的是，这种模式包括前任总统对民主规范的缺乏尊重。波兰执政党在最近的选举中失败后，散布了类似特朗普的阴谋论，巴西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声称选举舞弊，这促使他的支持者在该国首都发动了类似美国国会1月6日式的袭击。

　　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最令人担忧的挑战并非来自中国、俄罗斯或伊朗，而是来自美国自身。如果美国被夸大的对自身衰落的恐惧所吞噬，放弃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角色，全球范围内就会出现权力真空，并鼓励各种大国和参与者介入乱局。我们已经看到了后美国时代的中东是什么样子。想象一下，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在欧洲和亚洲，但这一次是由大国进行破坏，并带来灾难性的全球后果。看到部分美国共和党人重新回到上世纪30年代的孤立主义路线，令人不安。当时，尽管欧洲和亚洲陷入战火，共和党仍坚决反对美国的干预。

　　自1945年以来，关于美国与世界接触的性质，内部一直存有争论，但对于它应该从一开始就接触是没有异议的。如果这个国家真正转向内向，那将标志着秩序和进步力量的退却。华盛顿仍然可以制定议程，建立联盟，帮助解决全球问题，并在使用有限资源(远低于冷战时期的水平)的情况下遏制侵略。如果秩序崩溃，流氓国家崛起，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破裂或封闭，美国将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代价。

　　自1945年以来，美国一直是建立一种新型国际关系的核心，这种关系在过去几十年里不断增强和深化。这一体系符合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利益，也符合美国的利益。它面临着新的压力和挑战，但许多强国也受益于和平、繁荣以及一个有规则和规范的世界。那些挑战现行体系的国家没有能够团结世界的替代选项;他们只是为了寻求自身的利益。尽管存在种种内部困难，但美国仍然具有独特的能力和地位，能够在维持这一国际体系方面发挥核心作用。只要美国不对自己的计划失去信心，当前的国际秩序就能在未来几十年蓬勃发展。

　　作者简介：法里德·扎卡利亚(Fareed Zakaria)是美国著名印度裔记者、时事评论家和作家，他现在是《时代杂志》主编、CNN人气时事评论节目《法里德·扎卡利亚的环球公共广场》的制片人及主持人。他的节目和文章，多以分析和评论世界各国的经济、政治局势而闻名。本文由“钝角网”节选译自作者《自我怀疑的超级大国》(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一文，原载《外交事务》2024年1月/ 2月刊。

据路透社报道，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目前正在访问美国，以加强对乌克兰的安全援助。当地时间11日，泽连斯基在美国国防大学的演讲中表示，他希望自己仍然可以依靠美国。

　　仍然是世界第一强国

　　尽管人们都在谈论美国的功能失调和衰落，但现实却截然不同，尤其是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1990年，美国的人均收入(以购买力衡量)比日本高17%，比西欧高24%。今天，这两个数字分别高出54%和32%。2008年，以当前价格计算，美国和欧元区的经济规模大致相当。美国现在的经济规模几乎是欧元区的两倍。那些把美国几十年来的经济停滞归咎于华盛顿政策的人可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在过去的30年里，美国希望与哪个发达经济体互换位置?

　　就硬实力而言，美国也处于一个领先位置。经济历史学家安格斯·麦迪森认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往往是在当时最重要的技术领域拥有最大领先优势的国家——17世纪的荷兰、19世纪的英国和20世纪的美国都是如此。21世纪的美国可能比20世纪更强大，如果将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地位与今天的地位进行比较。当时，领先的科技公司——消费电子产品、汽车、电脑制造商——不仅在美国，也在德国、日本、荷兰和韩国。事实上，1989年世界上最有价值的10家公司中，只有4家是美国公司，其他6家是日本公司。如今，前十名中有九个是美国的。

　　更重要的是，美国市值最高的十大科技公司的总市值超过了加拿大、法国、德国和英国股票市场的总和。而且，如果美国完全主导了当前以数字化和互联网为中心的技术，那么它似乎也将在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等未来产业中取得成功。截至撰写本文时，2023年，美国为人工智能初创企业吸引了26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大约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六倍。在生物技术领域，北美占全球收入的38%，而整个亚洲占24%。

　　此外，在传统上决定国家实力的关键领域——能源方面，美国处于领先地位。今天，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甚至比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还大。美国也在大规模扩大绿色能源的生产，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2022年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 of 2022)中的激励措施。至于金融业，看看总部位于瑞士的监管机构——金融稳定委员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认定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名单;美国的此类银行数量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两倍。美元仍然是近90%的国际交易中使用的货币。尽管各国央行的美元储备在过去20年里有所下降，但没有其他货币能与之匹敌。

　　最后，如果人口决定命运，那么美国有一个光明的前景。在世界发达经济体中，只有美国的人口状况相当良好，尽管近年来有所恶化。美国目前的生育率约为每名妇女生育1.7个孩子，低于2.1的更替水平。但相比之下，德国为1.5，中国为1.1，韩国为0.8。至关重要的是，美国通过移民和成功同化来弥补其低生育率。美国每年接收大约100万合法移民，这一数字在特朗普和大流行期间有所下降，但此后有所反弹。地球上五分之一的居住在出生国以外的人居住在美国，美国的移民人口几乎是第二大移民中心德国的四倍。因此，尽管中国、日本和欧洲预计在未来几十年将经历人口下降，但美国的人口应该会继续增长。

　　当然，美国有很多问题，哪个国家没有呢?但它拥有比大多数其他国家更容易解决这些问题的资源。例如，尽管北京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激励措施，但事实证明，独生子女政策的后遗症——不断下降的生育率是不可逆转的。由于政府想要维持单一文化，它不打算吸收移民来弥补。相比之下，美国的弱点往往有现成的解决方案。美国债务负担沉重，赤字不断上升。但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其总税负较低。美国政府可以筹集到足够的财政收入来稳定财政，并维持相对较低的税率。一个简单的办法是征收增值税。全球其他主要经济体都存在增值税，税率通常在20%左右。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5%的增值税将在十年内增加3万亿美元，而更高的税率显然会带来更多。这并不是一幅不可挽回的结构功能失调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崩溃的图景。

　　面对一个“单极-多极”的世界

　　尽管实力雄厚，但美国并不是单极世界的主宰者。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美国没有地缘政治竞争对手的世界。苏联正在崩溃(很快它的继任者俄罗斯也将摇摇欲坠)，而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才露头角，GDP占全球的比重不到2%。想想华盛顿在那个时代能做些什么吧。为了解放科威特，它在广泛的国际支持下对伊拉克发动了战争，包括莫斯科的外交批准。它结束了南斯拉夫战争。它使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放弃恐怖主义，承认以色列，并说服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拉宾与巴解组织领导人亚西尔·阿拉法特在白宫草坪上握手言和。1994年，就连朝鲜似乎也愿意签署美国的框架协议，结束其核武器计划(这是短暂的友好合作，但很快形势逆转)。当金融危机1994年在墨西哥、1997年东亚国家爆发时，美国通过组织大规模救助拯救了世界。条条大路通华盛顿。

　　如今，世界充满了真正的竞争对手，而且有更多的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往往无视华盛顿。要了解新的形势，不用说俄罗斯或中国，看看土耳其就够了。30年前，土耳其是一个顺从的美国盟友，其安全和繁荣依赖于华盛顿。每当土耳其经历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时，美国都会帮助它摆脱困境。今天，土耳其是一个更加富裕和政治上更加成熟的国家，由一位强大、受欢迎和民粹主义的领导人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领导。它经常无视美国，即使是在最高层提出要求的情况下。

　　华盛顿对这种转变毫无准备。2003年，美国计划从南部的科威特和北部的土耳其两条战线入侵伊拉克，但未能事先获得土耳其的支持，因为它认为自己能够像以往一样得到土耳其的同意。事实上，当五角大楼提出要求时，土耳其议会拒绝了，入侵不得不以一种仓促而计划不周的方式进行，这可能与后来的事态发展有关。2017年，土耳其签署了一项从俄罗斯购买导弹系统的协议，这对北约成员国来说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举动。两年后，土耳其再次无视美国，袭击了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后者是美国的盟友，刚刚帮助击败了“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学者们正在争论目前的世界是单极、双极还是多极，有一些指标可以用来区分每种情况。综合所有硬实力指标，美国仍然是唯一最强大的国家。例如，美国拥有11艘现役航空母舰，而中国只有两艘。看到印度、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国家大展拳脚，人们很容易想象世界是多极的。然而，中国显然是第二大强国，而且世界其他国家之间与前两名的差距很大：中国的经济和军费开支超过了排在后面的三个国家的总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学者汉斯·摩根索提出了“双极”一词，正是基于这一原则，前两名和其他所有国家之间的差距。他认为，随着英国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崩溃，美国和苏联领先于其他所有国家。将这一逻辑延伸到今天，人们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世界再次进入两极格局。

　　但中国的实力也有局限性，这是由人口结构以外的因素造成的。它只有朝鲜这个条约盟友，以及几个非正式盟友，如俄罗斯和巴基斯坦。美国有几十个盟友。在中东，中国并不是特别积极，尽管最近成功地主持了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关系的恢复。在亚洲，它在经济上无处不在，但也不断受到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韩国等国家的应对。近年来，西方国家对中国在技术和经济方面日益增强的实力感到警惕，并采取措施限制其准入。

　　中国的例子有助于阐明权力和影响力之间的区别。权力是由经济、技术和军事等硬资源构成的。影响力则不那么明显。它是一种让另一个国家做它本来不会做的事情的能力。简单地说，就是让另一个国家的政策朝着你喜欢的方向发展。这就是权力的终极意义：能够将其转化为影响力。按照这个标准，美国和中国都面临着一个充满限制的世界。

　　其他国家在一些方面的崛起，激发了其信心、自豪感和民族主义。反过来，他们可能会在世界舞台上更有力地展示自己。这不仅适用于中国周边的小国，也适用于许多长期屈从于美国的国家。此外，巴西、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新兴中等强国正在寻找自己独特的战略。在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领导下，印度奉行“多方位结盟”政策，选择在何时何地与俄罗斯或美国结盟。在金砖国家集团中，印度甚至与中国结盟，而就在2020年，印度还与中国发生了致命的边境冲突。

　　在1999年的一篇题为《孤独的超级大国》(The Lonely Superpower)的文章中，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试图超越单极，描述新兴的世界秩序。他提出的术语是“单极-多极”，这是一个极其尴尬的措辞，但却抓住了一些真实的东西。2008年，当我试图描述新出现的现实时，我把它称为“后美国世界”，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最显著的特征是，随着美国单极格局开始衰落，每个人都在努力驾驭世界。这似乎仍然是描述国际体系的最佳方式。

　　寻求持久竞争力

　　美国建立和维持的国际秩序正在许多方面受到挑战。但它仍然是这个格局中最强大的参与者。其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大致保持在1980年或1990年的水平。也许更重要的是，它积累了更多的盟友。到20世纪50年代末，“自由世界”联盟已经由北约成员国组成——美国、加拿大、11个西欧国家、希腊和土耳其——再加上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和韩国。如今，支持乌克兰或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联盟已经扩大到几乎所有欧洲国家，以及少数其他地区的国家。总体而言，“西方+”涵盖了全球60%的GDP和65%的军费开支。

　　对抗俄罗斯扩张主义的挑战是艰巨的。战前，俄罗斯的经济规模大约是乌克兰的十倍，人口几乎是乌克兰的四倍。俄罗斯的军事工业综合体非常庞大，但不能让它的侵略得逞。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核心特征之一是，通过野蛮的军事力量改变的边界不被国际社会承认。自1945年以来，这种成功的侵略行为很少，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此之前，世界各地的边界经常因战争和征服而易手。俄罗斯在赤裸裸的征服中取得的成功将打破这个来之不易的规则。

　　中国的挑战则不同。无论未来几年的经济轨迹如何，中国都是一个超级大国。中国经济已经占到全球GDP的近20%。它的军费开支仅次于美国。尽管中国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远不如美国，但由于中国提供的大量贷款、赠款和援助，中国影响世界各国的能力有所增强。但中国不像俄罗斯那样是个破坏者。它在国际体系内变得富裕和强大，也正因为如此;推翻这一体系更加令人不安。

　　更广泛地说，中国正在寻找扩大实力的途径。如果它认为除了搅局之外别无他法，那么它就会这么做。美国应该适应中国这种增强其影响力，保持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的合理做法，同时阻止不合理的做法。过去几年，北京方面已经看到其过于激进的外交政策是如何适得其反的。现在，中国已经有所回调。

　　无论中国的意图如何，美国都拥有显着的结构性优势。它享有独特的地理和地缘政治优势。它被两大海洋和两个友好邻邦所包围。另一方面，中国正在一个拥挤而充满竞争性的大陆崛起。中国每次展示力量，都会导致一个强大的邻国疏远，从印度到日本再到越南。该地区的几个国家——澳大利亚、日本、菲律宾、韩国——实际上是美国的条约盟友，并驻有美国军队。

　　华盛顿在亚洲和其他地区的联盟是抵御对手的堡垒。为了维持这一现状，美国必须将支持其联盟作为其外交政策的核心。事实上，这一直是拜登外交政策方针的核心。他修复了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破裂的关系，并加强了那些未受伤害的关系。他对中国的实力进行了制衡，加强了亚洲的盟友关系，他也主动与北京方面建立了工作关系。他对乌克兰危机的反应速度和技巧一定会让普京感到惊讶，因为他现在面对的西方已经不再依赖俄罗斯的能源，并对俄罗斯实施了历史上最严厉的制裁。这些措施并不确保乌克兰一定能在战场上获胜，但它们创造了一种背景，即“西方+”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俄罗斯面临着黯淡的长期未来。

　　保持信念和价值观

　　如果美国出于对挑战的恐惧和悲观而背弃广阔、开放、慷慨的世界观，它将失去许多天然优势。长期以来，美国将违背其公开宣称的原则的个别行动合理化，作为它必须采取的例外，以巩固其自身的局势，它打破常规以获得快速结果。但你不能以拯救这个基于规则的体系的名义而去摧毁它。世界其他国家都在观望和学习。各国已经处于一场竞争中，制定补贴、优惠和壁垒来保护本国经济。一些国家已经违反了国际规则，并以华盛顿的虚伪为理由。不幸的是，这种模式包括前任总统对民主规范的缺乏尊重。波兰执政党在最近的选举中失败后，散布了类似特朗普的阴谋论，巴西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声称选举舞弊，这促使他的支持者在该国首都发动了类似美国国会1月6日式的袭击。

　　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最令人担忧的挑战并非来自中国、俄罗斯或伊朗，而是来自美国自身。如果美国被夸大的对自身衰落的恐惧所吞噬，放弃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角色，全球范围内就会出现权力真空，并鼓励各种大国和参与者介入乱局。我们已经看到了后美国时代的中东是什么样子。想象一下，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在欧洲和亚洲，但这一次是由大国进行破坏，并带来灾难性的全球后果。看到部分美国共和党人重新回到上世纪30年代的孤立主义路线，令人不安。当时，尽管欧洲和亚洲陷入战火，共和党仍坚决反对美国的干预。

　　自1945年以来，关于美国与世界接触的性质，内部一直存有争论，但对于它应该从一开始就接触是没有异议的。如果这个国家真正转向内向，那将标志着秩序和进步力量的退却。华盛顿仍然可以制定议程，建立联盟，帮助解决全球问题，并在使用有限资源(远低于冷战时期的水平)的情况下遏制侵略。如果秩序崩溃，流氓国家崛起，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破裂或封闭，美国将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代价。

　　自1945年以来，美国一直是建立一种新型国际关系的核心，这种关系在过去几十年里不断增强和深化。这一体系符合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利益，也符合美国的利益。它面临着新的压力和挑战，但许多强国也受益于和平、繁荣以及一个有规则和规范的世界。那些挑战现行体系的国家没有能够团结世界的替代选项;他们只是为了寻求自身的利益。尽管存在种种内部困难，但美国仍然具有独特的能力和地位，能够在维持这一国际体系方面发挥核心作用。只要美国不对自己的计划失去信心，当前的国际秩序就能在未来几十年蓬勃发展。

　　作者简介：法里德·扎卡利亚(Fareed Zakaria)是美国著名印度裔记者、时事评论家和作家，他现在是《时代杂志》主编、CNN人气时事评论节目《法里德·扎卡利亚的环球公共广场》的制片人及主持人。他的节目和文章，多以分析和评论世界各国的经济、政治局势而闻名。本文由“钝角网”节选译自作者《自我怀疑的超级大国》(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一文，原载《外交事务》2024年1月/ 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