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下旬，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在德国议会宣布德国将进入“时代转折”(Zeitenwende)，即划时代的转折点。朔尔茨宣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要求柏林重新考虑它在世界上的角色——尤其是它对发展武力的排斥，这植根于德国对其纳粹历史的愧疚感。他承诺对德国资金不足的军队进行新的投资，呼吁“让飞机飞行，让船只出海，以及为执行任务的士兵配备最佳装备。”他宣称说，他的国家有义务捍卫民主。他还承诺，长期在欧洲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强国德国现在将成为一支真正的地缘政治力量。

德国总理朔尔茨

　　朔尔茨的“时代转折”演讲在德国的盟友中受到热烈欢迎。十多年来，其中许多国家一直在等待德国领导欧洲。但遗憾的是，朔尔茨言行不一。尽管他做出了承诺，但德国军队的资金仍然不足。尽管柏林是乌克兰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但德国对武装乌克兰的态度不够坚决以及对孤立俄罗斯的厌倦已经损害了它的信誉。

　　在柏林缺席的情况下，其他欧洲国家正试图领导欧洲大陆。法国主张欧洲独立于美国，波兰声称自己是欧洲大陆新的安全力量。但是这两种努力都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法国总统马克龙暗示欧洲将无视中国在台海的动作，这导致他并没有什么支持者，而欧洲大陆其他国家对马克龙所暗示的欧盟需要的那种欧洲联合军队也没有兴趣。波兰将继续处于欧洲大陆的政治边缘，直到它遵守欧盟的法治原则。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仍将是事实上最有能力管理欧洲安全架构的大国。

　　但“时代转折”的说辞最终可能使柏林成为华盛顿更好的合作伙伴，即使它继续回避主要领导地位，也可以帮助确保欧洲安全。事实上，这场战争无疑已经将德国拉出了舒适区。例如，在依赖俄罗斯多年之后，柏林正在迅速改造其能源基础设施，并正在成为一个绿色能源大国。它正在努力实现经济多元化，并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外交关系。然而，德国需要兑现其军事承诺，并更好地响应其盟友的需求，其“转折”才能取得成功。

　　说着容易做着难

　　在欧盟内部，没有哪个国家能与德国的实力旗鼓相当。它是欧盟人口最多的国家，比法国人口多大约 1500 万。到目前为止，它是欧盟最大的经济体。它拥有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能力，例如其制造基地和对科学研究的投资。这就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欧洲国家，尤其是欧盟东部国家，很高兴听到朔尔茨关于打造一个更具全球影响力的柏林计划。这意味着德国的军事实力最终将与其经济实力相称。

　　但自朔尔茨发表讲话以来的14个月里，这种努力显然收效甚微。例如，作为演讲的一部分，朔尔茨承诺为德国军队设立一个1000亿美元的专项基金，旨在实现多年被忽视的军队现代化。但联邦议院武装部队专员伊娃·霍格在3月中旬提交 2022 年年度报告时，她表示该基金实际上没有一分钱到达德国士兵手中。由于官僚惰性和对德国在二战中的作为挥之不去的创伤，其中只有三分之一被指定用于项目。这笔钱只有在 F-35 战斗机和支奴干直升机的订单完成后才会支付，这需要时间。与此同时，更高的利率减少了武装部队金库中的实际金额。结果是联邦国防军——德国军队——“什么都缺”。

　　武装部队也在其他方面苦苦挣扎。朔尔茨承诺德国将至少将其 GDP 的 2% 用于军事支出，但尚未实现这一目标。到2025年，德国联邦国防军可能也很难为北约召集 30，000名处于持续高度戒备状态的士兵，正如朔尔茨向德国承诺的那样。尽管柏林已经开始向乌克兰运送重型武器，但它只是在盟友数月的游说之后才这样做的。

　　德国迟滞的部分原因是它仍然严重依赖美国。以向乌克兰提供主战坦克的争议为例。德国制造豹式坦克对乌克兰特别有用，不仅因为它有可怕的火力，而且因为它在欧洲拥有相对较多的库存并且易于维护。然而，朔尔茨花了数周时间后，甚至还拒绝让其他拥有豹式坦克的国家(例如波兰)将它们转移到乌克兰。(当向另一个国家出售武器时，德国保留禁止买方将其转让给第三方的权利。)直到华盛顿同意向乌克兰提供其更加笨重的艾布拉姆斯坦克，德国才让步。柏林在采取最终行动之前需要有美国的掩护。

　　尽管与华盛顿的协调必不可少，但这种依赖是不切实际的。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对待柏林和其他西欧国家的方式反复无常，促使时任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宣布欧洲是时候“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朔尔茨的“时代转折”在帮助德国让欧洲大陆增强其常规军事能力方面几乎没有作为。事实上，它根本没有帮助柏林领导欧洲。德国与法国的关系因马克龙推动欧洲自主和法国核电工业而紧张，柏林都反对这两者。波兰批评德国过去忽视其安全问题，这是正确的，但也抨击德国不向波兰支付二战赔款。

　　许多欧洲国家同样对完全跟随柏林犹豫不决，原因是可以理解的：德国经常打着对欧盟最有利的幌子，通过促进自身利益来排斥合作伙伴。例如，最近，柏林推翻了已经达成一致的欧盟立法，该立法要求成员国逐步淘汰化石燃料驱动的汽车，表面上是因为该政策对技术不友好，但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德国汽车工业。柏林也曾试图阻止欧盟将核能归类为可持续能源，但未能成功。如果柏林真的想加强欧洲的力量，就必须学会在制定政策时将其他国家考虑在内。

　　打破束缚

　　但朔尔茨的“时代转折”演讲也不完全是空洞的修辞。在几个领域，德国确实已经开始以可以帮助其盟友的方式投射力量。德国新任国防部长鲍里斯·皮斯托瑞斯在德国军队现代化方面可能落后，但与他的前任不同，他显然正在努力。领导德国国防部通常不是一个令人垂涎的职位，但皮斯托瑞斯很快与军队建立了融洽的关系，并且喜欢穿着军装和参加军事演习。他直截了当地要求更多资金。他明白军方必须与德国的工业基地更密切地协调，以补充库存并适应当今的挑战。

　　如果皮斯托瑞斯能够成功改善军方与德国制造商之间的沟通，他能做的就不止是让德国军队变得强大。他还可以让德国成为其亚洲和欧洲盟友的主要武器出口国。柏林可以通过承诺长期采购以及其他采购改革来进一步增强其出口潜力，这将为制造商提供更多确定性，还可以通过为盟友提供更多操作空间将德国装备转让给第三方。德国是西方世界的主要出口国之一，因此如果它发展自己的军火工业，它将拥有令人咂舌的强大能力为其盟友提供他们需要的武器。

　　柏林已经在努力成为一个能源强国。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德国能够以闪电般的速度建立液化天然气终端，使其摆脱对俄罗斯供应的依赖。这场战争还加速了德国向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步伐，它最近在可再生能源领域让中国失去优势。现在，德国有望成为绿色氢能的市场领导者，这也可以在柏林和发展中经济体之间建立气候友好型联系。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也让德国明白了供应链多元化的重要性以及依赖威权主义伙伴国的危险。这并不意味着柏林已经能够调整其所有贸易。政府难以让德国经济摆脱与中国的紧密联系. 但朔尔茨已决心参与并进入全球南方市场。例如，在去年主持七国集团会议时，朔尔茨邀请了多个发展中国家参加，阿根廷、印度、印度尼西亚、塞内加尔和南非的领导人最终也加入了。朔尔茨曾前往巴西、印度、印度尼西亚、尼日尔、塞内加尔、南非和越南讨论贸易和投资，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免依赖中国。这些访问也有重要的外交目的。通过与这些国家会面，朔尔茨正在使德国成为西方和全球南方民主国家之间可靠的对话者。

　　那么，“时代转折”显然是德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然而，只要柏林还在军事上拖延，德国就不会成为有效的跨大西洋合作伙伴，从而妨碍美国转向印太地区的安全。朔尔茨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承认他的国家需要“一种新的战略文化”来完成承诺的“转折”。这需要一代人的努力，而朔尔茨正在为德国的下一个时代奠定基础。

　　作者简介：大卫·威尔普(Sudha David-Wilp)系德国马歇尔基金会柏林办事处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2022年2月下旬，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在德国议会宣布德国将进入“时代转折”(Zeitenwende)，即划时代的转折点。朔尔茨宣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要求柏林重新考虑它在世界上的角色——尤其是它对发展武力的排斥，这植根于德国对其纳粹历史的愧疚感。他承诺对德国资金不足的军队进行新的投资，呼吁“让飞机飞行，让船只出海，以及为执行任务的士兵配备最佳装备。”他宣称说，他的国家有义务捍卫民主。他还承诺，长期在欧洲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强国德国现在将成为一支真正的地缘政治力量。

德国总理朔尔茨

　　朔尔茨的“时代转折”演讲在德国的盟友中受到热烈欢迎。十多年来，其中许多国家一直在等待德国领导欧洲。但遗憾的是，朔尔茨言行不一。尽管他做出了承诺，但德国军队的资金仍然不足。尽管柏林是乌克兰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但德国对武装乌克兰的态度不够坚决以及对孤立俄罗斯的厌倦已经损害了它的信誉。

　　在柏林缺席的情况下，其他欧洲国家正试图领导欧洲大陆。法国主张欧洲独立于美国，波兰声称自己是欧洲大陆新的安全力量。但是这两种努力都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法国总统马克龙暗示欧洲将无视中国在台海的动作，这导致他并没有什么支持者，而欧洲大陆其他国家对马克龙所暗示的欧盟需要的那种欧洲联合军队也没有兴趣。波兰将继续处于欧洲大陆的政治边缘，直到它遵守欧盟的法治原则。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仍将是事实上最有能力管理欧洲安全架构的大国。

　　但“时代转折”的说辞最终可能使柏林成为华盛顿更好的合作伙伴，即使它继续回避主要领导地位，也可以帮助确保欧洲安全。事实上，这场战争无疑已经将德国拉出了舒适区。例如，在依赖俄罗斯多年之后，柏林正在迅速改造其能源基础设施，并正在成为一个绿色能源大国。它正在努力实现经济多元化，并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外交关系。然而，德国需要兑现其军事承诺，并更好地响应其盟友的需求，其“转折”才能取得成功。

　　说着容易做着难

　　在欧盟内部，没有哪个国家能与德国的实力旗鼓相当。它是欧盟人口最多的国家，比法国人口多大约 1500 万。到目前为止，它是欧盟最大的经济体。它拥有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能力，例如其制造基地和对科学研究的投资。这就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欧洲国家，尤其是欧盟东部国家，很高兴听到朔尔茨关于打造一个更具全球影响力的柏林计划。这意味着德国的军事实力最终将与其经济实力相称。

　　但自朔尔茨发表讲话以来的14个月里，这种努力显然收效甚微。例如，作为演讲的一部分，朔尔茨承诺为德国军队设立一个1000亿美元的专项基金，旨在实现多年被忽视的军队现代化。但联邦议院武装部队专员伊娃·霍格在3月中旬提交 2022 年年度报告时，她表示该基金实际上没有一分钱到达德国士兵手中。由于官僚惰性和对德国在二战中的作为挥之不去的创伤，其中只有三分之一被指定用于项目。这笔钱只有在 F-35 战斗机和支奴干直升机的订单完成后才会支付，这需要时间。与此同时，更高的利率减少了武装部队金库中的实际金额。结果是联邦国防军——德国军队——“什么都缺”。

　　武装部队也在其他方面苦苦挣扎。朔尔茨承诺德国将至少将其 GDP 的 2% 用于军事支出，但尚未实现这一目标。到2025年，德国联邦国防军可能也很难为北约召集 30，000名处于持续高度戒备状态的士兵，正如朔尔茨向德国承诺的那样。尽管柏林已经开始向乌克兰运送重型武器，但它只是在盟友数月的游说之后才这样做的。

　　德国迟滞的部分原因是它仍然严重依赖美国。以向乌克兰提供主战坦克的争议为例。德国制造豹式坦克对乌克兰特别有用，不仅因为它有可怕的火力，而且因为它在欧洲拥有相对较多的库存并且易于维护。然而，朔尔茨花了数周时间后，甚至还拒绝让其他拥有豹式坦克的国家(例如波兰)将它们转移到乌克兰。(当向另一个国家出售武器时，德国保留禁止买方将其转让给第三方的权利。)直到华盛顿同意向乌克兰提供其更加笨重的艾布拉姆斯坦克，德国才让步。柏林在采取最终行动之前需要有美国的掩护。

　　尽管与华盛顿的协调必不可少，但这种依赖是不切实际的。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对待柏林和其他西欧国家的方式反复无常，促使时任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宣布欧洲是时候“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朔尔茨的“时代转折”在帮助德国让欧洲大陆增强其常规军事能力方面几乎没有作为。事实上，它根本没有帮助柏林领导欧洲。德国与法国的关系因马克龙推动欧洲自主和法国核电工业而紧张，柏林都反对这两者。波兰批评德国过去忽视其安全问题，这是正确的，但也抨击德国不向波兰支付二战赔款。

　　许多欧洲国家同样对完全跟随柏林犹豫不决，原因是可以理解的：德国经常打着对欧盟最有利的幌子，通过促进自身利益来排斥合作伙伴。例如，最近，柏林推翻了已经达成一致的欧盟立法，该立法要求成员国逐步淘汰化石燃料驱动的汽车，表面上是因为该政策对技术不友好，但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德国汽车工业。柏林也曾试图阻止欧盟将核能归类为可持续能源，但未能成功。如果柏林真的想加强欧洲的力量，就必须学会在制定政策时将其他国家考虑在内。

　　打破束缚

　　但朔尔茨的“时代转折”演讲也不完全是空洞的修辞。在几个领域，德国确实已经开始以可以帮助其盟友的方式投射力量。德国新任国防部长鲍里斯·皮斯托瑞斯在德国军队现代化方面可能落后，但与他的前任不同，他显然正在努力。领导德国国防部通常不是一个令人垂涎的职位，但皮斯托瑞斯很快与军队建立了融洽的关系，并且喜欢穿着军装和参加军事演习。他直截了当地要求更多资金。他明白军方必须与德国的工业基地更密切地协调，以补充库存并适应当今的挑战。

　　如果皮斯托瑞斯能够成功改善军方与德国制造商之间的沟通，他能做的就不止是让德国军队变得强大。他还可以让德国成为其亚洲和欧洲盟友的主要武器出口国。柏林可以通过承诺长期采购以及其他采购改革来进一步增强其出口潜力，这将为制造商提供更多确定性，还可以通过为盟友提供更多操作空间将德国装备转让给第三方。德国是西方世界的主要出口国之一，因此如果它发展自己的军火工业，它将拥有令人咂舌的强大能力为其盟友提供他们需要的武器。

　　柏林已经在努力成为一个能源强国。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德国能够以闪电般的速度建立液化天然气终端，使其摆脱对俄罗斯供应的依赖。这场战争还加速了德国向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步伐，它最近在可再生能源领域让中国失去优势。现在，德国有望成为绿色氢能的市场领导者，这也可以在柏林和发展中经济体之间建立气候友好型联系。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也让德国明白了供应链多元化的重要性以及依赖威权主义伙伴国的危险。这并不意味着柏林已经能够调整其所有贸易。政府难以让德国经济摆脱与中国的紧密联系. 但朔尔茨已决心参与并进入全球南方市场。例如，在去年主持七国集团会议时，朔尔茨邀请了多个发展中国家参加，阿根廷、印度、印度尼西亚、塞内加尔和南非的领导人最终也加入了。朔尔茨曾前往巴西、印度、印度尼西亚、尼日尔、塞内加尔、南非和越南讨论贸易和投资，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免依赖中国。这些访问也有重要的外交目的。通过与这些国家会面，朔尔茨正在使德国成为西方和全球南方民主国家之间可靠的对话者。

　　那么，“时代转折”显然是德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然而，只要柏林还在军事上拖延，德国就不会成为有效的跨大西洋合作伙伴，从而妨碍美国转向印太地区的安全。朔尔茨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承认他的国家需要“一种新的战略文化”来完成承诺的“转折”。这需要一代人的努力，而朔尔茨正在为德国的下一个时代奠定基础。

　　作者简介：大卫·威尔普(Sudha David-Wilp)系德国马歇尔基金会柏林办事处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