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直接参战的可能路径

　　一旦拜登政府认定俄罗斯可以在乌克兰被打败，它就会向基辅输送了更多(也更强大)的武器。除了“标枪”反坦克导弹等“防御性”武器外，西方国家开始增加乌克兰的进攻能力，向乌克兰输送了HIMARS多管火箭发射系统等武器。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器的杀伤力和数量都有所增加。对比一下，今年3月，华盛顿否决了一项将波兰的米格-29战斗机移交给乌克兰的计划，理由是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冲突升级，但在7月，当斯洛伐克宣布考虑向基辅移交同样的飞机时，华盛顿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美国也在考虑向乌克兰提供自己的F-15和F-16战斗机。

　　美国及其盟友也在训练乌克兰军队，并向其提供重要情报，用于摧毁俄罗斯的关键目标。此外，正如《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所报道的那样，西方在乌克兰境内拥有“一个由突击队和间谍组成的秘密网络”。华盛顿可能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它深深卷入了这场战争。现在距离由自己的士兵扣动扳机和飞行员按下按钮只有一步之遥。

　　美军可以通过多种方式介入战斗。考虑这样一种情况:战争持续了一年或更长时间，目前既没有外交解决方案，也没有让乌克兰取得胜利的可行途径。与此同时，华盛顿迫切希望结束这场战争——或许是因为它需要集中精力遏制中国，或者是因为支持乌克兰的经济成本正在国内和欧洲引发政治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决策者将有充分的理由考虑采取更冒险的措施，比如在乌克兰上空设立禁飞区或派遣美国小规模地面部队，以帮助乌克兰击败俄罗斯。

　　如果乌克兰军队面临崩溃，而俄罗斯似乎有可能赢得重大胜利，那么美国干预的可能性更大。在这种情况下，鉴于拜登政府坚决致力于防止出现这种结果，美国可以通过直接参与战斗来扭转局势。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美国官员相信，他们的国家的信誉受到威胁，并说服自己，有限地使用武力可以在不导致普京使用核武器的情况下拯救乌克兰。或者，绝望的乌克兰可能会对俄罗斯的城镇发动大规模袭击，希望这种升级会引发俄罗斯的大规模回应，最终迫使美国加入战斗。

　　导致美国介入的最后一种情况会是出现意外：华盛顿无意中被一个不可预见的事件卷入战争，而且事态不断恶化。可能是在波罗的海上空近距离接触的美国和俄罗斯战斗机发生了意外碰撞。考虑到双方的高度恐惧、缺乏沟通和相互妖魔化，这样的事件很容易升级。

　　也可能是立陶宛阻止了从俄罗斯前往加里宁格勒的受制裁货物通过其领土，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与该国其他地区隔离的飞地。立陶宛在6月中旬就这样做了，但在莫斯科明确表示正在考虑采取“严厉措施”结束它认为的非法封锁后，它在7月中旬放弃了。然而，立陶宛外交部拒绝完全解除封锁。由于立陶宛是北约成员国，如果俄罗斯攻击该国，美国几乎肯定会来保护它。

　　又或者，俄罗斯摧毁了基辅的一栋建筑或乌克兰某处的一个训练基地，无意中杀死了大量美国人，比如援助人员、情报人员或军事顾问。面对国内公众的一片哗然，拜登政府决定必须进行报复，并打击俄罗斯目标，这导致了双方针锋相对的交锋。

　　最后，乌克兰南部的战斗可能会破坏俄罗斯控制的欧洲最大核电站——扎波里日亚核电站(zaporizhzhhya)，使其向整个地区散发核辐射，导致俄罗斯做出相应的反应。俄罗斯前总统兼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对这种可能性做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回应，他在8月份表示:“不要忘记，欧盟也有核设施。那里也可能发生事故。”如果俄罗斯打击欧洲的核反应堆，美国几乎肯定会参战。

　　当然，莫斯科也可能煽动局势升级。俄罗斯不顾一切地阻止西方军事援助进入乌克兰，它可能会袭击这些援助的大部分途经的国家:波兰或罗马尼亚，这两个国家都是北约成员国。俄罗斯也有可能对一个或多个援助乌克兰的欧洲国家发动大规模网络攻击，对乌克兰的关键基础设施造成严重破坏。这样的攻击可能会促使美国对俄罗斯发起报复性的网络攻击。如果成功，莫斯科可能会做出军事回应;如果失败了，华盛顿可能会认为惩罚俄罗斯的唯一方法就是直接打击它。这样的情景听起来还很遥远，但并非不可能。这些只是众多美国直接参战的一小部分可能路径，通过这些路径，现在的局部战争可能演变成更大规模更危险的战争。

　　俄罗斯可能动用核武器的三种情况

　　尽管俄罗斯军队对乌克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但到目前为止，莫斯科一直不愿通过升级战争来取得胜利。普京并没有通过大规模征兵扩大军队规模。他也没有针对乌克兰的电网，这相对容易做到，而且会对该国造成大规模破坏。事实上，许多俄罗斯人指责他没有更积极地进行战争。普京承认了这一点，但他也表示，如有必要，他将采取进一步行动。“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做任何事情，”他在7月份表示。他暗示，如果军事局势恶化，俄罗斯可以也会采取更多行动。

　　升级的最终形式是什么?普京可能在三种情况下使用核武器。第一种是美国及其北约盟国加入战斗。这一事态发展不仅会显著改变对俄罗斯的军事平衡，大大增加其失败的可能性，还意味着俄罗斯将在家门口打一场大国战争，很容易蔓延到其领土。俄罗斯领导人肯定会认为他们的生存受到威胁，这让他们有强大的动机使用核武器来挽救局势。至少，他们会考虑核打击，以威胁西方让步。这样的举动是会结束战争还是会导致战争升级到失控是无法预知的。

　　普京在2月24日宣布入侵乌克兰的讲话中强烈暗示，如果美国及其盟国参战，他将使用核武器。他说，对于“那些可能试图干预的人”，“他们必须知道，俄罗斯将立即做出回应，而后果将是你们在整个历史上从未见过的。”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薇儿·海恩斯(Avril Haines)没有忽视这一警告。今年5月，海恩斯曾预测，如果北约“正在干预或即将干预”，普京可能会使用核武器，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显然会让人觉得他即将输掉乌克兰战争”。

　　第二种情况是乌克兰在没有美国直接介入的情况下，独自在战场上扭转局势。如果乌克兰军队即将击败俄罗斯军队，夺回失去的领土，毫无疑问，莫斯科很容易将这种结果视为一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威胁，需要动用核武器。毕竟，普京和他的顾问们对基辅日益与西方结盟越发警惕，以至于他们故意选择入侵乌克兰，尽管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将面临的严重后果发出了明确警告。与第一种情况不同，莫斯科使用核武器的背景不是与美国开战，而是针对乌克兰。因为基辅没有核武器，而且华盛顿也没有兴趣进行核战争，所以俄罗斯在这样做的时候几乎不用担心核报复。如果没有明确的报复性威胁，普京会更容易考虑使用核武器。

　　第三种情况是战争陷入旷日持久的僵局，无法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莫斯科为此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急于以有利条件结束冲突的普京，可能会寻求核升级以取得胜利。就像他为了避免失败而升级战争的前一种情况一样，美国进行核报复的可能性非常小。在这两种情况下，俄罗斯都可能对一小部分军事目标使用战术核武器，至少在最初阶段是这样。如果有必要，它可以在以后的袭击中针对城镇。获得军事优势将是这种战略的一个目标，但更重要的目标是做出改变游戏规则的一击——在西方制造恐惧，让美国及其盟友迅速采取行动，以对莫斯科有利的条件结束冲突。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今年4月曾说:“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轻视可能诉诸战术核武器或低当量核武器所构成的威胁。”

　　和谈之难

　　人们可能会说，尽管这些灾难性的情况在理论上可能会发生，但几率很小，因此不应引起太大关注。毕竟，双方领导人都有强大的动机让美国人置身战争之外，甚至避免有限的核使用，更不用说一场真正的核战争了。

　　要真能这么乐观就好了。事实上，通常的看法大大低估了乌克兰局势升级的危险。首先，战争往往有其自身的逻辑，这使得预测其走向极为困难。如果有人说他确信这场战争将走向何方，那他肯定错了。战争期间的升级态势同样难以预测或控制，这对那些相信乌克兰的事态是可以控制的人应该是个警告。此外，正如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von Clausewitz)所认识到的那样，民族主义会促使现代战争升级到最极端的形式，尤其是在双方都利害攸关的时候。这并不是说战争不能被限制，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最后，考虑到大国核战争的惊人代价，即使发生核战争的可能性很小，也应该让每个人对这场冲突的走向进行长期而严肃的思考。

　　这种危险的局势为寻求外交解决提供了强大的动力。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有这种解决方案出现的迹象，因为双方都坚定地致力于战争目标，这使得妥协几乎不可能。拜登政府本应在今年2月战争爆发前与俄罗斯合作解决乌克兰危机。现在达成协议为时已晚。俄罗斯、乌克兰和西方国家都陷入了困境，没有明显的出路。只能希望双方领导人能够以避免灾难性升级的方式来管理这场战争。然而，对于数千万危在旦夕的人们来说，这可称不上什么安慰。

　　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是美国政治学家，芝加哥大学罗兰·温德尔·哈里森杰出服务教授。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西方政策制定者似乎已经就俄乌战争达成了共识：冲突将陷入长期的僵局，最终被削弱的俄罗斯将接受一项有利于美国及其北约盟国以及乌克兰的和平协议。尽管官员们认识到，华盛顿和莫斯科都可能通过升级来获得优势或避免失败，但他们认为，灾难性的升级是可以避免的。可能不太会有人去设想美国军队会卷入战局，以及俄罗斯敢动用核武器。

　　华盛顿及其盟友过于散漫了。尽管灾难性的冲突升级是可以避免的，但交战各方管控这种风险的能力还远未确定。这种风险比传统观点认为的要大得多。考虑到升级的后果可能包括在欧洲爆发一场大规模战争，甚至可能是核毁灭，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表明更多的担忧。

2022年3月，俄罗斯空袭乌克兰利沃夫

　　要了解乌克兰局势升级的态势，首先要了解双方的目标。自战争开始以来，莫斯科和华盛顿都大大提高了各自的期望，现在都坚定地致力于赢得战争，实现过高的政治目标。因此，每一方都有强大的动机去谋求胜利，更重要的是，避免失败。在实践中，这意味着，如果美国不顾一切地想要赢，或者是为了防止乌克兰输，它可能会加入战斗。而如果俄罗斯不顾一切地想要赢，或者面临迫在眉睫的失败，它可能会使用核武器，如果美国军队被卷入战斗，这种情况尤其可能会发生。

　　此外，考虑到双方都决心实现自己的目标，达成实质性妥协的可能性很小。目前在华盛顿和莫斯科盛行极端化思潮，让双方有更多理由在战场上获胜，从而可以决定最终和平的条件。实际上，如果没有可能的外交解决方案，就会给双方增加进一步升级的动力。更进一步，可能会出现真正灾难性的情况：超过二战的死亡数字和破坏程度。

　　双方都有着过高的目标

　　美国及其盟友最初支持乌克兰，是为了阻止俄罗斯取得胜利，并帮助乌克兰在谈判中达成有利的停火协议。但是，当乌克兰军队开始反击俄罗斯军队，尤其是在基辅周围，拜登政府改变了方针，承诺帮助乌克兰赢得对俄罗斯的战争。它还试图通过实施前所未有的制裁来严重打击俄罗斯的经济。正如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Austin)在4月份解释美国的目标时所说，“我们希望看到俄罗斯被削弱到不能再做出类似入侵乌克兰的事情。”实际上，美国宣布了要把俄罗斯赶出大国行列的意图。

　　更重要的是，美国把自己的声誉与冲突的结果联系在一起。拜登把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称为“种族灭绝”，并指责俄罗斯总统普京是“战争罪犯”，应该接受“战争罪审判”。像这样的总统宣言让人很难想象华盛顿会让步;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获胜，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将受到严重打击。

　　俄罗斯的野心也扩大了。与西方的通常认知相反，莫斯科入侵乌克兰并不是为了征服它，让它成为大俄罗斯的一部分。它主要关注的是防止乌克兰成为西方在俄罗斯边境的堡垒。普京和他的顾问们尤其担心乌克兰最终加入北约。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1月中旬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简洁地表达了这一点，他说:“一切的关键是保证北约不会东扩。”对于俄罗斯领导人来说，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景，正如普京自己在入侵前所说的那样，是“对俄罗斯安全的直接威胁”——只有发动战争，把乌克兰变成一个中立或失败的国家，才能消除这种威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自战争开始以来，俄罗斯的领土目标似乎明显扩大了。直到入侵前夕，俄罗斯一直致力于执行《明斯克协议II》(Minsk II)，该协议将顿巴斯保留为乌克兰的一部分。然而，在战争的过程中，俄罗斯占领了乌克兰东部和南部的大片领土，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普京现在打算吞并乌克兰的全部或大部分领土，这实际上会让乌克兰剩下的地方变成一个功能失调的残缺国家。

　　对俄罗斯来说，现在面临的威胁甚至比战前更大，主要是因为拜登政府现在决心帮助乌克兰收回俄罗斯侵占的领土，并永久削弱俄罗斯的实力。对莫斯科来说，更糟糕的是，芬兰和瑞典正在加入北约，乌克兰的武器装备更好，与西方的联盟也更紧密。莫斯科承受不起在乌克兰的失败，它将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避免失败。普京似乎相信，俄罗斯最终会战胜乌克兰及其西方支持者。“今天，我们听说他们想在战场上打败我们，”他在7月初说。“能说什么呢?让他们试一试。这次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将会实现。这是毫无疑问的。”

　　乌克兰方面的目标与拜登政府相同。乌克兰人一心要夺回被俄罗斯夺去的领土——包括克里米亚——而一个更弱的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威胁肯定更小。此外，他们有信心赢得胜利，正如乌克兰国防部长列日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在7月中旬明确表示的那样，他说，“俄罗斯肯定会被打败，乌克兰已经展示了如何打败俄罗斯。”他的美国同行显然同意这一观点。奥斯丁在7月下旬的一次讲话中说:“我们的援助正在当地发挥实质性作用。”“俄罗斯认为它可以比乌克兰更持久，也比我们更持久。但这只是俄罗斯一系列误判中的最新一次。”

　　从本质上讲，基辅、华盛顿和莫斯科都坚定地致力于重创对手来赢得胜利，这就没有留下多少妥协的余地。例如，乌克兰和美国都不太可能接受一个中立的乌克兰;事实上，乌克兰与西方的联系日益紧密。俄罗斯也不太可能归还它从乌克兰夺取的全部甚至大部分领土，尤其是在亲俄分裂分子与乌克兰政府之间的仇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过去八年里，这种仇恨加剧了顿巴斯地区的冲突。

　　这些利益冲突解释了为什么如此多的观察人士认为谈判解决方案不会很快出炉，一场血腥的僵局会持续。他们是对的。但观察人士低估了乌克兰旷日持久的战争引发灾难性升级的可能性。战争有三种基本的升级路径：一方或双方故意升级以取得胜利，一方或双方故意升级以防止失败，或者战斗不是出于有意选择而是在不经意间升级。每一条路径都有可能让美国卷入战争，或导致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甚至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美国直接参战的可能路径

　　一旦拜登政府认定俄罗斯可以在乌克兰被打败，它就会向基辅输送了更多(也更强大)的武器。除了“标枪”反坦克导弹等“防御性”武器外，西方国家开始增加乌克兰的进攻能力，向乌克兰输送了HIMARS多管火箭发射系统等武器。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器的杀伤力和数量都有所增加。对比一下，今年3月，华盛顿否决了一项将波兰的米格-29战斗机移交给乌克兰的计划，理由是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冲突升级，但在7月，当斯洛伐克宣布考虑向基辅移交同样的飞机时，华盛顿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美国也在考虑向乌克兰提供自己的F-15和F-16战斗机。

　　美国及其盟友也在训练乌克兰军队，并向其提供重要情报，用于摧毁俄罗斯的关键目标。此外，正如《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所报道的那样，西方在乌克兰境内拥有“一个由突击队和间谍组成的秘密网络”。华盛顿可能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它深深卷入了这场战争。现在距离由自己的士兵扣动扳机和飞行员按下按钮只有一步之遥。

　　美军可以通过多种方式介入战斗。考虑这样一种情况:战争持续了一年或更长时间，目前既没有外交解决方案，也没有让乌克兰取得胜利的可行途径。与此同时，华盛顿迫切希望结束这场战争——或许是因为它需要集中精力遏制中国，或者是因为支持乌克兰的经济成本正在国内和欧洲引发政治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决策者将有充分的理由考虑采取更冒险的措施，比如在乌克兰上空设立禁飞区或派遣美国小规模地面部队，以帮助乌克兰击败俄罗斯。

　　如果乌克兰军队面临崩溃，而俄罗斯似乎有可能赢得重大胜利，那么美国干预的可能性更大。在这种情况下，鉴于拜登政府坚决致力于防止出现这种结果，美国可以通过直接参与战斗来扭转局势。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美国官员相信，他们的国家的信誉受到威胁，并说服自己，有限地使用武力可以在不导致普京使用核武器的情况下拯救乌克兰。或者，绝望的乌克兰可能会对俄罗斯的城镇发动大规模袭击，希望这种升级会引发俄罗斯的大规模回应，最终迫使美国加入战斗。

　　导致美国介入的最后一种情况会是出现意外：华盛顿无意中被一个不可预见的事件卷入战争，而且事态不断恶化。可能是在波罗的海上空近距离接触的美国和俄罗斯战斗机发生了意外碰撞。考虑到双方的高度恐惧、缺乏沟通和相互妖魔化，这样的事件很容易升级。

　　也可能是立陶宛阻止了从俄罗斯前往加里宁格勒的受制裁货物通过其领土，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与该国其他地区隔离的飞地。立陶宛在6月中旬就这样做了，但在莫斯科明确表示正在考虑采取“严厉措施”结束它认为的非法封锁后，它在7月中旬放弃了。然而，立陶宛外交部拒绝完全解除封锁。由于立陶宛是北约成员国，如果俄罗斯攻击该国，美国几乎肯定会来保护它。

　　又或者，俄罗斯摧毁了基辅的一栋建筑或乌克兰某处的一个训练基地，无意中杀死了大量美国人，比如援助人员、情报人员或军事顾问。面对国内公众的一片哗然，拜登政府决定必须进行报复，并打击俄罗斯目标，这导致了双方针锋相对的交锋。

　　最后，乌克兰南部的战斗可能会破坏俄罗斯控制的欧洲最大核电站——扎波里日亚核电站(zaporizhzhhya)，使其向整个地区散发核辐射，导致俄罗斯做出相应的反应。俄罗斯前总统兼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对这种可能性做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回应，他在8月份表示:“不要忘记，欧盟也有核设施。那里也可能发生事故。”如果俄罗斯打击欧洲的核反应堆，美国几乎肯定会参战。

　　当然，莫斯科也可能煽动局势升级。俄罗斯不顾一切地阻止西方军事援助进入乌克兰，它可能会袭击这些援助的大部分途经的国家:波兰或罗马尼亚，这两个国家都是北约成员国。俄罗斯也有可能对一个或多个援助乌克兰的欧洲国家发动大规模网络攻击，对乌克兰的关键基础设施造成严重破坏。这样的攻击可能会促使美国对俄罗斯发起报复性的网络攻击。如果成功，莫斯科可能会做出军事回应;如果失败了，华盛顿可能会认为惩罚俄罗斯的唯一方法就是直接打击它。这样的情景听起来还很遥远，但并非不可能。这些只是众多美国直接参战的一小部分可能路径，通过这些路径，现在的局部战争可能演变成更大规模更危险的战争。

　　俄罗斯可能动用核武器的三种情况

　　尽管俄罗斯军队对乌克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但到目前为止，莫斯科一直不愿通过升级战争来取得胜利。普京并没有通过大规模征兵扩大军队规模。他也没有针对乌克兰的电网，这相对容易做到，而且会对该国造成大规模破坏。事实上，许多俄罗斯人指责他没有更积极地进行战争。普京承认了这一点，但他也表示，如有必要，他将采取进一步行动。“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做任何事情，”他在7月份表示。他暗示，如果军事局势恶化，俄罗斯可以也会采取更多行动。

　　升级的最终形式是什么?普京可能在三种情况下使用核武器。第一种是美国及其北约盟国加入战斗。这一事态发展不仅会显著改变对俄罗斯的军事平衡，大大增加其失败的可能性，还意味着俄罗斯将在家门口打一场大国战争，很容易蔓延到其领土。俄罗斯领导人肯定会认为他们的生存受到威胁，这让他们有强大的动机使用核武器来挽救局势。至少，他们会考虑核打击，以威胁西方让步。这样的举动是会结束战争还是会导致战争升级到失控是无法预知的。

　　普京在2月24日宣布入侵乌克兰的讲话中强烈暗示，如果美国及其盟国参战，他将使用核武器。他说，对于“那些可能试图干预的人”，“他们必须知道，俄罗斯将立即做出回应，而后果将是你们在整个历史上从未见过的。”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薇儿·海恩斯(Avril Haines)没有忽视这一警告。今年5月，海恩斯曾预测，如果北约“正在干预或即将干预”，普京可能会使用核武器，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显然会让人觉得他即将输掉乌克兰战争”。

　　第二种情况是乌克兰在没有美国直接介入的情况下，独自在战场上扭转局势。如果乌克兰军队即将击败俄罗斯军队，夺回失去的领土，毫无疑问，莫斯科很容易将这种结果视为一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威胁，需要动用核武器。毕竟，普京和他的顾问们对基辅日益与西方结盟越发警惕，以至于他们故意选择入侵乌克兰，尽管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将面临的严重后果发出了明确警告。与第一种情况不同，莫斯科使用核武器的背景不是与美国开战，而是针对乌克兰。因为基辅没有核武器，而且华盛顿也没有兴趣进行核战争，所以俄罗斯在这样做的时候几乎不用担心核报复。如果没有明确的报复性威胁，普京会更容易考虑使用核武器。

　　第三种情况是战争陷入旷日持久的僵局，无法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莫斯科为此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急于以有利条件结束冲突的普京，可能会寻求核升级以取得胜利。就像他为了避免失败而升级战争的前一种情况一样，美国进行核报复的可能性非常小。在这两种情况下，俄罗斯都可能对一小部分军事目标使用战术核武器，至少在最初阶段是这样。如果有必要，它可以在以后的袭击中针对城镇。获得军事优势将是这种战略的一个目标，但更重要的目标是做出改变游戏规则的一击——在西方制造恐惧，让美国及其盟友迅速采取行动，以对莫斯科有利的条件结束冲突。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今年4月曾说:“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轻视可能诉诸战术核武器或低当量核武器所构成的威胁。”

　　和谈之难

　　人们可能会说，尽管这些灾难性的情况在理论上可能会发生，但几率很小，因此不应引起太大关注。毕竟，双方领导人都有强大的动机让美国人置身战争之外，甚至避免有限的核使用，更不用说一场真正的核战争了。

　　要真能这么乐观就好了。事实上，通常的看法大大低估了乌克兰局势升级的危险。首先，战争往往有其自身的逻辑，这使得预测其走向极为困难。如果有人说他确信这场战争将走向何方，那他肯定错了。战争期间的升级态势同样难以预测或控制，这对那些相信乌克兰的事态是可以控制的人应该是个警告。此外，正如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von Clausewitz)所认识到的那样，民族主义会促使现代战争升级到最极端的形式，尤其是在双方都利害攸关的时候。这并不是说战争不能被限制，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最后，考虑到大国核战争的惊人代价，即使发生核战争的可能性很小，也应该让每个人对这场冲突的走向进行长期而严肃的思考。

　　这种危险的局势为寻求外交解决提供了强大的动力。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有这种解决方案出现的迹象，因为双方都坚定地致力于战争目标，这使得妥协几乎不可能。拜登政府本应在今年2月战争爆发前与俄罗斯合作解决乌克兰危机。现在达成协议为时已晚。俄罗斯、乌克兰和西方国家都陷入了困境，没有明显的出路。只能希望双方领导人能够以避免灾难性升级的方式来管理这场战争。然而，对于数千万危在旦夕的人们来说，这可称不上什么安慰。

　　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是美国政治学家，芝加哥大学罗兰·温德尔·哈里森杰出服务教授。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