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11月3日美国总统大选的临近，许多美国人已经做好准备来承受莫斯科干预。看起来，唯一的问题是，干预将采取何种形式：是美国人预料得到的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的邪恶组织的网络攻击和信息泄露吗?是由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下属资助的寡头发起的分裂性社交媒体运动?抑或是俄罗斯活动人士试图渗透到美国游说团体?

　　所有这些都曾在2016年总统大选时发生过，根据驻美国的俄罗斯观察家和权威人士的说法，这一切在今年都可能再次发生。美国媒体和政府的主流观点认为，克里姆林宫正在发动一场破坏和动摇美国民主的持久战。普京希望看到美国被破坏，而有争议的选举提供了现成的煽风点火的机会。

2020年1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发表年度国情咨文

　　但是，归因于动机和意图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为感知到的影响经常被误认为是真实的意图。研究人员和调查人员披露了2016年大选期间与克里姆林宫有关联的俄罗斯人员的大量活动细节。对这些措施对于选举结果的真正影响，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相对较少，更不用说莫斯科的确切目标了。说俄罗斯想要推翻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并看着美国被毁坏，实际的证据又在哪里?

　　在俄罗斯主要政治和军事战略家的著作和声明中肯定找不到。显而易见，官员和政策制定者不会讨论国外的秘密干涉，甚至不会有记录。但是俄罗斯官员说，写了大量关于美国和他们自身安全目标和关切点的文章，足以让人清楚地了解他们的世界观和干预美国政治进程的潜在动机。

　　这并不是一个从内部腐蚀美国民主的奸诈的系统计划。相反，它是基于一种偏执信念的一系列不协调的、常常是机会主义的回应。俄罗斯认为他们正在遭受美国的攻击，必须竭尽所能保卫自己。自2016年以来，俄罗斯在美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之前指责它美国所做的事情。换句话说，莫斯科正在展示它采取行动的能力，正如它认为美国在其他地方采取行动一样。

　　如果2020年大选真的是2016年的重演，那不是因为普京策划了一个宏大的阴谋来推翻美国或破坏民主政体，而是因为莫斯科正在使用所能使用的所有手段来暴露它的真面目，在它认为要强大得多的霸主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它不太关心具体的结果，只要所采取的手段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更强大。

　　围墙之内

　　在当今的俄罗斯，重大的外交政策决定通常不是由外交部做出的，而是由克里姆林宫内部的鹰派人物，尤其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相当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做出的。在这些官员的阴暗而充满激愤的世界观中，美国一直在干涉俄罗斯的内政，因为美国认为俄罗斯对美国的全球霸权构成了威胁。因此，俄罗斯必须把重点放在捍卫主权免遭美国的这种侵害上。

　　去年11月，俄罗斯官方报纸《俄罗斯报》(Rossiyskaya Gazeta)发表了一篇长文，其中，安全委员会秘书、克里姆林宫外交政策的操盘手尼古拉·帕特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阐述了鹰派的观点。帕特鲁舍夫写道，早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人就“不把”俄罗斯当作世界舞台上的重要参与者。但当俄罗斯重新站稳脚跟时，华盛顿采取了遏制、破坏甚至摧毁俄罗斯的行动来应对。

　　美国一心要削弱俄罗斯的想法并不是什么新鲜事。2015年，帕特鲁舍夫声称，美国“不希望俄罗斯作为一个整体国家而存在”。而他不是唯一持这种极端观点的人:多年来，俄罗斯的侵略行为越是遭到美国的谴责和抵制——尤其是2008年在格鲁吉亚和2014年的在乌克兰——莫斯科精英阶层中其他一些更加务实的成员就会接受这种偏执的说法。

　　在最近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俄罗斯对外情报机构负责人谢尔盖·纳里什金谈到了美国“在华盛顿统治世界”的“灾难性”企图。在我与俄罗斯官员的私下谈话中，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你知道美国仅在莫斯科就安排了多少‘专家’吗?”一位知名的俄罗斯议员在2019年对我说，那是对美国间谍的委婉说法。据他说，答案是400个。两名内部人士，一名俄罗斯外交官和另一名前官员转变为“智囊”，声称中央情报局在乌克兰主要安全机构中设有一个部门，负责审查与乌克兰东部和平进程有关的决策。他们相信，每次俄罗斯与基辅在要取得突破时受阻，都是因为华盛顿的阻挠。

　　俄罗斯官员认为，他们的国家一直处于强大敌人的秘密攻击之下。因此，正如帕特鲁舍夫在《俄罗斯报》(Rossiyskaya Gazeta)上所写的，莫斯科必须调动所有资源，抵御“针对我们国家的混合手段”。俄罗斯对美国的干预很可能是这种防御的一部分:莫斯科正在测试自己的能力，并学着去做它认为美国正在做却不愿承认做的事情——因为，“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超级大国也在撒谎”。

　　莫斯科对美国实际或假想的海外干预的关注，比它对2016年大选的干预早了几年，这并非偶然。早在2011年，普京就声称当时的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指挥了当年在莫斯科爆发的反克里姆林宫抗议运动。两年后，俄罗斯最高军事官员之一瓦莱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了一种新型的混合战争。这种战争将常规军事力量与假情报等其他手段相结合，以摧毁敌国。格拉西莫夫正在制定他所认为的当时西方国家在阿拉伯国家的战略，而不是像许多评论家错误认为的那样，是他自己提出的俄罗斯军事“学说”。他的观点是，俄罗斯需要学会如何预防这种新的威胁。

　　在莫斯科看来，美国正在部署的战术，是俄罗斯若想继续参与大国博弈并自卫，就必须效仿的。网络攻击和黑客攻击?——安全委员会声称，美国对俄罗斯的网络攻击在三年内增加了11倍。恶意破坏军队?——在2012年大选之前，美国为俄罗斯的抗议者提供了资金和鼓励，至少普京是这么说的。现在，俄罗斯也可以利用美国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以同样的方式毫不费力的这样做。

　　自由国度

　　若克林姆林宫真的是想破坏美国民主的话，它几乎没有集中精力来达到这个目的。事实上，俄罗斯的政策制定者经常批评他们自己的政府草率地对外国施加影响。正如一位前部长告诉我的那样，莫斯科正在“偷偷摸摸”地以制造“影响力的幻觉”。

　　挑战像美国这样的霸权不仅需要精心策划的、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还需要俄罗斯拥有目前它根本不具备的军事能力。根据帕特鲁舍夫的说法，美国在军事上的开支是俄罗斯的15倍，尽管有人可能对数字有异议，但莫斯科显然无法以对等的条件与之竞争。它也没有明确的意识形态，可以替代自由民主或那种曾经驱使苏联政委们相信他们可以让华盛顿变红的盲目乐观主义。因此，尽管克里姆林宫采取了所有攻击性姿态，但它实际上采取的是一种防御姿态，与其屈服于各自形式的攻击，不如通过这些攻击传达出象征性的信息:“如果你惹我们，我们也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在大多数情况下，普京通过自由职业者——商人、活动家、游说者和其他同行者——来开展这种小规模的影响竞选的活动。在这个被一些人称为“灵活组织机构”的体系中，克里姆林宫设定了非常宽泛的目标，并鼓励其他人在这个范围内工作。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会得到奖励，如果他们失败了，他们会被抛弃。“这是一种有利于普京的朋友们的方式，”一位接近俄罗斯国防部门的消息人士说。“他们的人参与到国外事务中，然后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就可以说，他们不代表俄罗斯的利益，这与事实相差不远。”

　　因此，俄罗斯许多所谓的针对西方的积极措施并不是由克里姆林宫驱动的，而是由第三方认为克里姆林宫想要的东西驱动的，而且他们的猜测并不等同于官方的系统性策划。“人们已经说服自己，普京是达斯·维达(电影《星球大战》里的头号反派)，如果他想引发美国国会的警报，这个警报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一名与俄罗斯国防部门有关联的分析师说。“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制定系统性的大战略。”

　　俄罗斯在2016年大选期间推动的网络虚假信息运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幕后黑手是“互联网研究机构”，据称该机构由与普京有关联的商人叶夫根尼· 普里戈津控制。目前尚不清楚普里戈津是受克里姆林宫的指使，试图操纵美国选民，还是他自己想出了这个主意，并把它推销给普京。

　　但这个“互联网研究机构”最初成立于2013年，目的不是为了搅乱美国选民，而是为了搅乱俄罗斯国内的反对派，比如增加某些亲政府网站的互联网流量。它在国内的运作方式是，低薪的“互联网运营商”在宽松的指令下工作，并在各种网站上留言。这表明，爱尔兰共和军的“喷子”们后来推入美国信息空间的特定口号和表情包，是由该组织自己制造的，而不是由克里姆林宫明确下令制造的。

　　2016年发生的一些干预事件——尤其是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和希拉里·克林顿总统竞选团队的电子邮件遭黑客攻击和泄露——显然是国家行为者所为。但俄罗斯在大选期间所谓的“干预”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各种小规模个体冒险家的工作，比如枪支权利倡导者玛丽亚·布蒂娜(Maria Butina)，以及虚张声势地与特朗普竞选官员会面的律师纳塔利娅·维瑟利尼茨卡娅(Natalia Veselnitskaya)。

　　“没有大规模的行动，”一名俄罗斯官员私下告诉我。“这个或那个激进分子，或特种部队，或商人和企业家的不同活动——这些人总是活跃在这样的领域。这就是他们所做的。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煽动美国政权更迭的系统性大战略的一部分……我们在莫斯科和国外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自称是克里姆林宫的特工。他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赚钱或获得政治资本。”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否认。但这一解释也罕见地承认了海外俄罗斯人个人行为背后的不同动机。

　　关键是什么?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无论俄罗斯的目的是什么——让美国尝到自己的苦头，还是参与那种经常被归咎于美国的大规模破坏稳定运动——它的干预既没有促进也没有捍卫自身的利益。虽然在美国人看来，美国对俄罗斯的态度可能会强硬得多，但从莫斯科的角度来看，美国现在的政策远比俄罗斯人在2016年预期的要激进得多，许多人哀叹两国关系的恶化。作为对俄罗斯干预的直接回应，华盛顿加大了对俄罗斯的制裁力度，预计还会采取更多惩罚性措施。尽管特朗普总统向普京示好，但他还是退出了《开放天空条约》和《中程核力量条约》，关闭了与莫斯科合作和影响莫斯科的重要渠道。下一个可能是退出限制美俄战略武器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更重要的是，一个不稳定的美国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对手，因此俄罗斯很难与之抗衡。

　　如果拥有选择权，很难说俄罗斯会倾向于哪位候选人——特朗普还是他的民主党挑战者乔·拜登——当选。“至少对拜登当选来说，”一名俄罗斯官员告诉我，“会有一种正常和可预测性的表象。”但对莫斯科来说，干预并不意味着支持某个特定的候选人，即使在2016年，碰巧也是如此。如果俄罗斯再次采取行动，预计会出现针对两位候选人竞选活动的不利信息，并突出美国对冠状病毒大流行的反应等存在广泛分歧的问题。这样的信息干扰不会是一贯的，而且除了挑起争论之外，没有其他目的。俄罗斯最终并不关心美国是否是一个民主国家。它没有可供输出的意识形态，也没有对未来美国政治体系的设想。美国经常把自身的恐惧和弱点投射到俄罗斯身上。莫斯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它以为的方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安娜·阿鲁图尼扬(Anna Arutunyan)俄罗斯事务专家，著有《普京的奥秘》一书;本文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0-08-05/there-no-russian-plot-against-america

　　随着11月3日美国总统大选的临近，许多美国人已经做好准备来承受莫斯科干预。看起来，唯一的问题是，干预将采取何种形式：是美国人预料得到的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的邪恶组织的网络攻击和信息泄露吗?是由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下属资助的寡头发起的分裂性社交媒体运动?抑或是俄罗斯活动人士试图渗透到美国游说团体?

　　所有这些都曾在2016年总统大选时发生过，根据驻美国的俄罗斯观察家和权威人士的说法，这一切在今年都可能再次发生。美国媒体和政府的主流观点认为，克里姆林宫正在发动一场破坏和动摇美国民主的持久战。普京希望看到美国被破坏，而有争议的选举提供了现成的煽风点火的机会。

2020年1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发表年度国情咨文

　　但是，归因于动机和意图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为感知到的影响经常被误认为是真实的意图。研究人员和调查人员披露了2016年大选期间与克里姆林宫有关联的俄罗斯人员的大量活动细节。对这些措施对于选举结果的真正影响，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相对较少，更不用说莫斯科的确切目标了。说俄罗斯想要推翻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并看着美国被毁坏，实际的证据又在哪里?

　　在俄罗斯主要政治和军事战略家的著作和声明中肯定找不到。显而易见，官员和政策制定者不会讨论国外的秘密干涉，甚至不会有记录。但是俄罗斯官员说，写了大量关于美国和他们自身安全目标和关切点的文章，足以让人清楚地了解他们的世界观和干预美国政治进程的潜在动机。

　　这并不是一个从内部腐蚀美国民主的奸诈的系统计划。相反，它是基于一种偏执信念的一系列不协调的、常常是机会主义的回应。俄罗斯认为他们正在遭受美国的攻击，必须竭尽所能保卫自己。自2016年以来，俄罗斯在美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之前指责它美国所做的事情。换句话说，莫斯科正在展示它采取行动的能力，正如它认为美国在其他地方采取行动一样。

　　如果2020年大选真的是2016年的重演，那不是因为普京策划了一个宏大的阴谋来推翻美国或破坏民主政体，而是因为莫斯科正在使用所能使用的所有手段来暴露它的真面目，在它认为要强大得多的霸主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它不太关心具体的结果，只要所采取的手段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更强大。

　　围墙之内

　　在当今的俄罗斯，重大的外交政策决定通常不是由外交部做出的，而是由克里姆林宫内部的鹰派人物，尤其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相当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做出的。在这些官员的阴暗而充满激愤的世界观中，美国一直在干涉俄罗斯的内政，因为美国认为俄罗斯对美国的全球霸权构成了威胁。因此，俄罗斯必须把重点放在捍卫主权免遭美国的这种侵害上。

　　去年11月，俄罗斯官方报纸《俄罗斯报》(Rossiyskaya Gazeta)发表了一篇长文，其中，安全委员会秘书、克里姆林宫外交政策的操盘手尼古拉·帕特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阐述了鹰派的观点。帕特鲁舍夫写道，早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人就“不把”俄罗斯当作世界舞台上的重要参与者。但当俄罗斯重新站稳脚跟时，华盛顿采取了遏制、破坏甚至摧毁俄罗斯的行动来应对。

　　美国一心要削弱俄罗斯的想法并不是什么新鲜事。2015年，帕特鲁舍夫声称，美国“不希望俄罗斯作为一个整体国家而存在”。而他不是唯一持这种极端观点的人:多年来，俄罗斯的侵略行为越是遭到美国的谴责和抵制——尤其是2008年在格鲁吉亚和2014年的在乌克兰——莫斯科精英阶层中其他一些更加务实的成员就会接受这种偏执的说法。

　　在最近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俄罗斯对外情报机构负责人谢尔盖·纳里什金谈到了美国“在华盛顿统治世界”的“灾难性”企图。在我与俄罗斯官员的私下谈话中，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你知道美国仅在莫斯科就安排了多少‘专家’吗?”一位知名的俄罗斯议员在2019年对我说，那是对美国间谍的委婉说法。据他说，答案是400个。两名内部人士，一名俄罗斯外交官和另一名前官员转变为“智囊”，声称中央情报局在乌克兰主要安全机构中设有一个部门，负责审查与乌克兰东部和平进程有关的决策。他们相信，每次俄罗斯与基辅在要取得突破时受阻，都是因为华盛顿的阻挠。

　　俄罗斯官员认为，他们的国家一直处于强大敌人的秘密攻击之下。因此，正如帕特鲁舍夫在《俄罗斯报》(Rossiyskaya Gazeta)上所写的，莫斯科必须调动所有资源，抵御“针对我们国家的混合手段”。俄罗斯对美国的干预很可能是这种防御的一部分:莫斯科正在测试自己的能力，并学着去做它认为美国正在做却不愿承认做的事情——因为，“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超级大国也在撒谎”。

　　莫斯科对美国实际或假想的海外干预的关注，比它对2016年大选的干预早了几年，这并非偶然。早在2011年，普京就声称当时的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指挥了当年在莫斯科爆发的反克里姆林宫抗议运动。两年后，俄罗斯最高军事官员之一瓦莱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了一种新型的混合战争。这种战争将常规军事力量与假情报等其他手段相结合，以摧毁敌国。格拉西莫夫正在制定他所认为的当时西方国家在阿拉伯国家的战略，而不是像许多评论家错误认为的那样，是他自己提出的俄罗斯军事“学说”。他的观点是，俄罗斯需要学会如何预防这种新的威胁。

　　在莫斯科看来，美国正在部署的战术，是俄罗斯若想继续参与大国博弈并自卫，就必须效仿的。网络攻击和黑客攻击?——安全委员会声称，美国对俄罗斯的网络攻击在三年内增加了11倍。恶意破坏军队?——在2012年大选之前，美国为俄罗斯的抗议者提供了资金和鼓励，至少普京是这么说的。现在，俄罗斯也可以利用美国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以同样的方式毫不费力的这样做。

　　自由国度

　　若克林姆林宫真的是想破坏美国民主的话，它几乎没有集中精力来达到这个目的。事实上，俄罗斯的政策制定者经常批评他们自己的政府草率地对外国施加影响。正如一位前部长告诉我的那样，莫斯科正在“偷偷摸摸”地以制造“影响力的幻觉”。

　　挑战像美国这样的霸权不仅需要精心策划的、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还需要俄罗斯拥有目前它根本不具备的军事能力。根据帕特鲁舍夫的说法，美国在军事上的开支是俄罗斯的15倍，尽管有人可能对数字有异议，但莫斯科显然无法以对等的条件与之竞争。它也没有明确的意识形态，可以替代自由民主或那种曾经驱使苏联政委们相信他们可以让华盛顿变红的盲目乐观主义。因此，尽管克里姆林宫采取了所有攻击性姿态，但它实际上采取的是一种防御姿态，与其屈服于各自形式的攻击，不如通过这些攻击传达出象征性的信息:“如果你惹我们，我们也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在大多数情况下，普京通过自由职业者——商人、活动家、游说者和其他同行者——来开展这种小规模的影响竞选的活动。在这个被一些人称为“灵活组织机构”的体系中，克里姆林宫设定了非常宽泛的目标，并鼓励其他人在这个范围内工作。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会得到奖励，如果他们失败了，他们会被抛弃。“这是一种有利于普京的朋友们的方式，”一位接近俄罗斯国防部门的消息人士说。“他们的人参与到国外事务中，然后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就可以说，他们不代表俄罗斯的利益，这与事实相差不远。”

　　因此，俄罗斯许多所谓的针对西方的积极措施并不是由克里姆林宫驱动的，而是由第三方认为克里姆林宫想要的东西驱动的，而且他们的猜测并不等同于官方的系统性策划。“人们已经说服自己，普京是达斯·维达(电影《星球大战》里的头号反派)，如果他想引发美国国会的警报，这个警报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一名与俄罗斯国防部门有关联的分析师说。“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制定系统性的大战略。”

　　俄罗斯在2016年大选期间推动的网络虚假信息运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幕后黑手是“互联网研究机构”，据称该机构由与普京有关联的商人叶夫根尼· 普里戈津控制。目前尚不清楚普里戈津是受克里姆林宫的指使，试图操纵美国选民，还是他自己想出了这个主意，并把它推销给普京。

　　但这个“互联网研究机构”最初成立于2013年，目的不是为了搅乱美国选民，而是为了搅乱俄罗斯国内的反对派，比如增加某些亲政府网站的互联网流量。它在国内的运作方式是，低薪的“互联网运营商”在宽松的指令下工作，并在各种网站上留言。这表明，爱尔兰共和军的“喷子”们后来推入美国信息空间的特定口号和表情包，是由该组织自己制造的，而不是由克里姆林宫明确下令制造的。

　　2016年发生的一些干预事件——尤其是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和希拉里·克林顿总统竞选团队的电子邮件遭黑客攻击和泄露——显然是国家行为者所为。但俄罗斯在大选期间所谓的“干预”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各种小规模个体冒险家的工作，比如枪支权利倡导者玛丽亚·布蒂娜(Maria Butina)，以及虚张声势地与特朗普竞选官员会面的律师纳塔利娅·维瑟利尼茨卡娅(Natalia Veselnitskaya)。

　　“没有大规模的行动，”一名俄罗斯官员私下告诉我。“这个或那个激进分子，或特种部队，或商人和企业家的不同活动——这些人总是活跃在这样的领域。这就是他们所做的。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煽动美国政权更迭的系统性大战略的一部分……我们在莫斯科和国外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自称是克里姆林宫的特工。他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赚钱或获得政治资本。”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否认。但这一解释也罕见地承认了海外俄罗斯人个人行为背后的不同动机。

　　关键是什么?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无论俄罗斯的目的是什么——让美国尝到自己的苦头，还是参与那种经常被归咎于美国的大规模破坏稳定运动——它的干预既没有促进也没有捍卫自身的利益。虽然在美国人看来，美国对俄罗斯的态度可能会强硬得多，但从莫斯科的角度来看，美国现在的政策远比俄罗斯人在2016年预期的要激进得多，许多人哀叹两国关系的恶化。作为对俄罗斯干预的直接回应，华盛顿加大了对俄罗斯的制裁力度，预计还会采取更多惩罚性措施。尽管特朗普总统向普京示好，但他还是退出了《开放天空条约》和《中程核力量条约》，关闭了与莫斯科合作和影响莫斯科的重要渠道。下一个可能是退出限制美俄战略武器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更重要的是，一个不稳定的美国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对手，因此俄罗斯很难与之抗衡。

　　如果拥有选择权，很难说俄罗斯会倾向于哪位候选人——特朗普还是他的民主党挑战者乔·拜登——当选。“至少对拜登当选来说，”一名俄罗斯官员告诉我，“会有一种正常和可预测性的表象。”但对莫斯科来说，干预并不意味着支持某个特定的候选人，即使在2016年，碰巧也是如此。如果俄罗斯再次采取行动，预计会出现针对两位候选人竞选活动的不利信息，并突出美国对冠状病毒大流行的反应等存在广泛分歧的问题。这样的信息干扰不会是一贯的，而且除了挑起争论之外，没有其他目的。俄罗斯最终并不关心美国是否是一个民主国家。它没有可供输出的意识形态，也没有对未来美国政治体系的设想。美国经常把自身的恐惧和弱点投射到俄罗斯身上。莫斯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它以为的方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安娜·阿鲁图尼扬(Anna Arutunyan)俄罗斯事务专家，著有《普京的奥秘》一书;本文译自《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0-08-05/there-no-russian-plot-against-amer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