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4月29日“共识国际讲坛”张琏瑰教授解答网友问题的文字整理稿，未经作者审订)

　　周志兴：张教授可说是朝鲜问题的当之无愧的顶尖学者。他1964年7月至1968年2月在朝鲜金日成综合大学留学，1985年12月至1988年7月，张教授在中共中央党校理论研究班学习，主攻国际政治。先后在吉林省从事公安边防和部队工作。他曾经在中朝边境做过一段时间的脱北者的甄别工作，非常了解朝鲜的内情。后来他在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朝鲜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1989年5月至今，他在中共中央党校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兼职北京大学韩国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亚非发展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中国亚非发展协会常务理事等。

　　在朝鲜问题上，我常常请教张教授，他也给了我很多启发，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朝鲜人民生活在这么苦的环境下，而不起来造反?他说，越是在那么苦的环境下，每天的粮食都要由政府供给，他们就越不可能起来造反，因为随时都有饿死的可能。这句话，使我懂得了——就像《旧制度与大革命》那本书写的一样——革命常常在改革开始的时候发生，如果是一直穷苦下去，每天只有几两粮食，离不开政府的赏赐，那么造反的可能性就不大。今天，张教授一定能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

张琏瑰教授

　　朝鲜是一种什么样的体制?朝鲜是否有反对派?

　　张琏瑰：关于朝鲜的这种政治体制，坦率来说，学术界一般认为，朝鲜是一种领袖体制，也就是说领袖是政治中心，一切重大的方针政策都由领袖一个人决定。朝鲜自己也讲了，领袖是一个人的大脑，党的军队、群众是他的胳膊、腿，所以在朝鲜这种情况下，领袖起着绝对的决定性作用。到目前来讲，在朝鲜看不到任何反对派，因为在这一方面，朝鲜管理得非常严厉。

　　中美合作是否能促使朝鲜弃核?

　　刚才有的人问到了：有没有可能中美合作促使朝鲜放弃核武器。在我看来，目前中美之间虽然在许多问题上观点不一致，甚至有很激烈的对抗，但是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是双方为数不多的共同利益所在。因此，只要双方能够抱着正确的态度，心平气和地协商，在这个问题上，双方还是可以达到合作的。特别是目前，如果朝鲜出现一些政治不稳定，就迫使中美双方进一步进行合作、进行协商，因为朝鲜已经拥核了。

　　有人谈到美国有可能对它进行斩首行动的问题。以前美国曾经提出这个设想，也对朝鲜进行过威胁，因此朝鲜在这方面也特别地做出了一些部署，朝鲜领导人现在的安全保卫方面做得非常严密。当然了，现在看起来，还没有这种斩首行动的可能性，朝鲜和美国在最高层已经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双方政府间也建立了畅通的沟通渠道，围绕很多问题他们之间正在进行协商，甚至于很可能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就一系列问题能够达成秘密的协议或者是在核问题上达到媾和协议。

　　金正恩最近身体怎么样?朝鲜半岛是否能够统一?如果金正恩出现意外，谁来接班?

　　大家最近都很关心金正恩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安全，是不是有病，各方面的声音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图像，还有一些据说是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但是坦率来讲，这些东西有真有假，不好辨别。

　　朝鲜半岛的统一问题，这也是人们经常提到的一个问题，特别是在目前，如果要是朝鲜政局出现一些动荡的话，这个问题很可能被提上日程。

　　坦率来说，半岛的统一，特别是在中国学术界、中国官方，大家的看法是有分歧的，有人主张朝鲜半岛分裂，认为这对中国有利，因为一个统一的朝鲜，特别是如果在朝鲜没有放弃核武器之前统一了，就变成了一个有核的朝鲜半岛，这样对中国很不利。但是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朝鲜半岛实现无核化以后，朝鲜半岛统一，从整个来讲，对中国是有利的。因为如果朝鲜半岛统一了，肯定的是，美国军队必须要撤走，其他国家插手朝鲜半岛事情的机会也就没有了，这样的话，朝鲜半岛就有可能实现没有外来势力干涉的一个和平稳定的局面。特别是，如果统一了以后的朝鲜半岛，这个政府致力于经济发展，而不是把全部精力放在意识形态斗争上，那整个朝鲜半岛，为了发展经济，为了做买卖，肯定到处找朋友，这样的话，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关系会处得相当好，因为互相需要。但是，比如说统一的朝鲜半岛仍然像现在一样穷兵黩武，把主要精力放在发展军事、核武器上去，那样的话，统一的朝鲜半岛对中国来讲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个人认为，如果朝鲜半岛先实现无核化，再推动它的统一，排除外来势力干扰，对中国是有好处的。如果要是实现无核化之前进行统一，对中国来讲，我觉得绝对不是好事。

　　谈到接班人问题，假如说金正恩真的身体不太好了，不能继续执政了，谁来接班呢?坦率来说，现在朝鲜很有可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般来讲，人们都推测是他的妹妹，在接班的顺序上，他妹妹也排在前面。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金正恩还有一个叔叔，叫金平日，这个人去年年底的时候回到了朝鲜，有人说他也有可能接班。根据人们获得的有限资料来看，据说金平日长相非常像金日成，另外，这个人很有工作能力，很有亲和力，并且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也就是说，当年他和金正日竞争接班人的时候失败了，金正日可能对他有所戒备，就把他派到了国外去当大使，他在国外一下子待了31年，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回到朝鲜。有人说正是他这种有利条件，很有可能成为新的权力继承者，但是坦率来说，谁接班的问题，朝鲜方面考虑问题的方式可能和大家有点差距。一般人认为，选一个新的国家领导人，必须是个人能力强、有战略眼光、能够获得民众支持，这样的人才能领导一个国家。但是作为朝鲜这种特殊的政治体制下产生的新领导人，可能并不是追求这样的逻辑。如果要是金平日上台执政的话，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人很有能力，上台以后，肯定要用自己的一套人马，如果要用自己的人，组织自己的班子，现有的领导层怎么办?很可能就会产生领导层的大换班，这样的话，现在决定谁当新的领导人的这帮人，很有可能出于自己前途安危的考虑，并不会去选一个很有能力或者是有自己的一套人马的人来作为接班人。

金与正

　　实际上我们可以想一想，列宁去世的时候，季诺维也夫、托洛茨基那些人都希望当接班人，但实际上最后的接班人却是斯大林，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些候选人太强势了。比如说托洛茨基是内战时期的红军总司令，既有威望，又有写作能力，还是演说家，等等，如果他要是当上了领导人，其他人很有可能就要受到打击，于是大家经过协商，就找一个默默无闻的、各个方面表现都不太出色的人，也就是排在最后的斯大林。实际上他们是对斯大林误判了。斯大林当时管组织工作，默默无闻，很少发表演说，但当斯大林真正上台以后，左右开弓，把那些元老都打掉了。这件事情可以说明，上面的领导人决定新的领导人的时候，很可能选一个弱势领导人，因为这对旧的领导班子是有好处的。

　　关于朝鲜内部的政治派别，很多人都在想这个问题，韩国人也在不断地用这种思路分析朝鲜的政治走向，认为在朝鲜有不同的政治派别，比如说有亲中的、亲俄的、亲美的，等等这些派别，实际上这很有可能跟朝鲜的实际情况不一样。朝鲜经过这么多年不断地清洗，不断进行选择，到了目前这个阶段，实际上只有一派，就是金氏家族的支持者这一派，其他的稍微有些不同思想、不同主张的人，可能都已经不存在了。因此，目前在朝鲜，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派别。当然，一旦出现某种情况，大家在具体政策问题上产生分歧，产生新的争执，产生新的派别，那是有可能，但是在目前来讲，我们看不到任何派别之争。

　　中国学界的朝鲜问题研究总体情况如何

　　朝鲜半岛问题，在中国整个对外问题研究，也就是国际问题研究当中，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更多的是重视中美关系，因为中美关系对中国国内政治经济影响太重要了。但是，如果从地缘政治来讲，我觉得朝鲜半岛可能对中国影响更大一些，中国周边接壤的国家，一共14个，14个国家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像朝鲜半岛这样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的安全有重大的影响。所以说，我觉得朝鲜半岛的研究对中国是非常重要的，历史经验也告诉了我们这一点。但是非常可惜的是，我们研究朝鲜半岛的队伍并不大，特别是研究朝鲜半岛时，资料使用等各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困难。比如说最近，韩联社(韩国的国家通讯社)的东西我们都看不到，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比如说新华社、参考消息发表的一些东西，这样的话，对我们研究朝鲜半岛有很大困难。另外研究朝鲜半岛写的一些文章和研究成果，很难发表，这些情况也就使一些年轻人望而生畏，因为年轻人需要研究成果，需要评职称，还需要解决一些具体的个人问题。写的东西、研究成果不能公开发表，对大家的研究是个很大的打击。所以说，很多原来研究朝鲜半岛的人都望而生畏，离开了，搞别的去了。

　　现在来看，我觉得中国研究朝鲜半岛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怀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基本方法来观察朝鲜半岛。你看公开发表的文章，特别是官方媒体发的文章，一般的都是不涉及具体问题，都是讲朝鲜半岛应该怎么办，而不是现在确实怎么回事，所以朝鲜问题研究在方法、资料上都有一定困难，限制了我们研究的水平。

　　朝鲜劳动党为何推崇主体思想

　　谈到主体思想，朝鲜正式发表文章说，主体思想和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联系。朝鲜说，主体思想是朝鲜领导人金日成独创的一种思想，是人类思想的顶峰，比马克思主义要高多了。大家可能还记得1997年2月份的时候，朝鲜叛逃了一个高官叫黄长烨，这个人是搞哲学的，是一个理论家，对主体思想的发展，他是做了大贡献的。他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主体思想是马列主义同朝鲜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一种产物。这是他在1995年提出的观点，当时金正日就非常愤怒，说你这完全是贬低主体思想，主体思想比马克思主义高多了。结果他俩发生了争论，这也是1997年的时候，黄长烨逃跑，跑到韩国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导火索。

　　主体思想是怎么来的呢?1955年，朝鲜开始清洗延安派，在1955年12月份的时候，金日成发表了一个讲话，就叫做“树立主体、反对事大”，实际上是说，那些延安派，也就是从中国回来的那一帮共产党领导人，完全是崇拜中国，对朝鲜自己的情况不了解，是“事大主义”。他提出要“树立主体”，尊重自己的领袖，也就是尊重金日成本人。在这种背景下提出了主体思想。

　　实际上主体思想是金日成反对延安派、反对宗派主义的一种工具。到了1958年，延安派被彻底清洗以后，金日成就开始从理论上系统地充实这个主体思想，到1964年把它系统化了，什么几个“自”：经济上自立、国防上自卫、思想上自主，等等，又讲到了这些。这样的话，就慢慢地把主体思想形成了一个理论体系。所以说朝鲜所宣扬的主体思想，声称是和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朝鲜的党章里也规定指导朝鲜革命行动的就是主体思想，已经不提马克思主义了。

　　朝鲜有没有规则化的接班人机制?

　　关于接班人问题，从朝鲜角度来看，它并没有一个明确规定，领导人的更迭、接班人确立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则，没有这个东西。但是在金日成晚年，提到接班人的时候，我记得朝鲜曾经宣传过，说接金日成班的人必须是完全忠于领袖，并且对领袖的革命思想领会得最深刻，另外要从小生活在领袖身边，得到领袖的耳提面命，这样才有资格当接班人。根据这些条件一看，虽说没有明确地规定一定要和领袖有一种血缘关系，但是要最忠于领袖、从小在领袖的身边接受耳提面命、受到领袖思想的熏陶，这样的人范围是很小的，根据这些条件选，金正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接班人。后来金正日在2011年12月份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金正恩就成为接班人。

　　实际上在2009年就已经确定金正恩的接班人身份了，为什么呢?因为在2008年8月份，金正日得了一场大病，到10月份，经过抢救，虽然他的身体慢慢在恢复，但是也发现自己确实是身体不行了，需要有一个接班人，这样的话，2009年1月份就决定了，由金正恩接班。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可能他还各个方面地进行了一番考虑，有一番比较，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透露出来，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的只是从2009年1月份，金正恩就开始跟随在金正日的身边，跟他一起参加一些政治活动，比方说到地方上去视察或者是出访都带着他。从2009年开始到2010年，再到2011年12月份金正日去世，实际上金正恩在金正日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当助手的时间并不是太久，也就是说，他2012年刚刚执政的时候，人们对他也有一些想法，对他能不能胜任产生了怀疑，实际看来，金正恩一上台，一出手，还是挺厉害的。

　　朝鲜这种体制是如何形成的?朝鲜人民真的接受世袭制吗?

　　大家讲，朝鲜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朝鲜这一整套政治架构，实际上是斯大林塑造的。在二战结束的时候，斯大林不光选择了朝鲜的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同时也塑造了朝鲜这种政治体制，所以说直到今天，西方一些人仍然认为朝鲜这种体制是斯大林体制。当然了，朝鲜也有一些新的变化——至少当年的苏联并没有真正搞世袭制。我想，这些新的变化，和朝鲜特殊的民族性格、民族文化有关系。坦率来说，现在整个朝鲜民众还是接受了这种世袭制，大家看一看朝鲜三代领导人得到民众的支持和拥护程度，就可以看出来，特别是，据说前任领导人去世的时候，有很多人痛哭流涕甚至于哭得晕过去。从这个角度来看，朝鲜领导人得到民众的支持，在相当程度上还是真实的。

　　朝鲜的核能力怎么样?

　　说实话，不是专业人士很难了解，朝鲜也保密，现在究竟朝鲜有几颗原子弹，也有不同说法。按照美国的说法，往多了说，朝鲜最多拥有一百颗原子弹，我想这个说法比较夸张。按照一般的计算，比如朝鲜反应堆一年生产多少核材料，朝鲜地下浓缩铀设施一年生产多少材料，进行估算，有人算出来是有三十颗左右原子弹。

　　核武器数量实际并不是太重要，有十颗原子弹或者有一颗原子弹，和有一百颗原子弹，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因为就算是一颗原子弹，周边国家都是难以承受的。特别是原子弹发展到今天，比如说朝鲜爆炸的一颗原子弹，就比1945年美国在日本投下的原子弹爆炸威力大了上百倍。这种破坏力，只要有一颗也就足够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它有多少颗原子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拥有了可以使用的原子弹。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朝鲜发展核武器和美国发展核武器有很大的差距，就是美国的核武器真的是准备打仗用的，所以美国的核武器越搞越精，越搞越小，破坏力越来越少，慢慢从战略核武器变成了战术核武器，这样在真正打仗的时候，假如把核武器扔在一个工厂上，把这个工厂炸毁了，但是周边的村子不受影响，这是它的最高境界。但是朝鲜的核武器不是这样的，朝鲜的核武器一方面是进行核讹诈用的，另一方面，真正到了必要的时候，把核武器往天上一打，落到哪儿算哪儿，它才不管呢。从这个角度来讲，这种核武器比美国的核武器更可怕。

　　朝鲜经济现在是什么状况

　　朝鲜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国土面积一共约12万平方公里，以前工业比较发达，农业比较落后。朝鲜发展核武器以后，遭到国际社会严厉的制裁，安理会已经通过了约十个决议，对朝鲜进行制裁，禁止朝鲜出口矿产品、水产品、纺织品等，这个限制得很严，这样的话，朝鲜经济目前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外汇枯竭。但是，有些到朝鲜去访问或者回来的人，不断地讲，在金正恩领导下，朝鲜的经济出现了一种大幅度的好转，说是实现了3.4%的经济增长率。另外，为了证明这个，就说看到平壤市面上有了小铺子，农贸市场上商品也多了，商店里的东西也多了。当然了，我并不否认他们看到的这些东西是实际情况，问题是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可以从逻辑上考虑，在受到国际社会严厉制裁的情况下，如果朝鲜的经济出现大幅度的发展、大幅度的好转，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为什么出现上述情形呢?我个人认为，原来的朝鲜为了获得外汇，把很多农产品、矿产品、纺织品、水产品等东西大量出口，国内市场上就缺乏这些产品，老百姓生活比较苦，吃不到鱼，吃不到苹果，等等。但是遭到国际社会制裁以后，这些东西出不去了，只好投入到国内市场来，于是在市面上可以看到的商品多起来了。是不是这种情况?说实话，还需要调查，这是我的一种主观推测。

　　总而言之，现在朝鲜的经济状况是很困难的，有的人讲，从朝鲜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说商店里连酱油都没有，所以说最近一段时间，朝鲜和中国交涉，问能不能恢复贸易。现在是疫情期间，恢复贸易、恢复边境上频繁的交通往来可能还不太现实，所以现在朝鲜经济还是处在非常困难的阶段。

　　美朝元首河内会谈为什么失败了

　　2018年6月份，金正恩同特朗普在新加坡会谈;2019年2月份，他们在河内会谈，谈崩了。至于为什么谈崩了，现在有几种说法，下面是我的看法。

　　实际上在会谈之前，双方都准备了方案，已经初步达成了协议，朝鲜打算用部分冻结它的核设施，也就是把宁边核设施冻结，换取美国解除对它的制裁。美国一开始时认为，作为无核化的阶段性成果，这笔买卖是可以做的，就是说只要朝鲜停止推进它的核计划，不再进行核试验，甚至于销毁它的远程导弹，不再威胁美国，那么美国乐意和朝鲜达成协议。这样的话，朝鲜在相当程度上还保留核武器，美国解除对它的制裁，双方建立准外交关系;一开始是搞了这么一个方案的。但是，后来美国发现，朝鲜除去宁边核设施之外还有四十多处核设施，而朝鲜不承认那些核设施的存在;美国就认为，朝鲜仅仅拿出一个宁边核设施，同时保留了其他四十多个核设施，来和美国进行交换，这样是不行的。美国主张，朝鲜除了废除宁边核设施以外，还得拿出一两个核设施同时废除，这样的话，美国才能部分解除对朝鲜的制裁，建立准外交关系。朝鲜一开始可能对美国的侦察能力有一个误判，认为美国并不一定了解它究竟有多少核设施，但是后来朝鲜就一口咬定，它只有宁边核设施，其他地方没有核设施。

　　在这种背景下，特朗普的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当时就从包里拿出一份单子来，直接放在了金正恩面前，告诉他刨去宁边核设施以外，朝鲜还有这么多核设施，那个清单上都有。金正恩一看，傻眼了，完全低估了美国的情报能力。这时候就谈不下去了，金正恩既不能做出让步，也不能承认这个名单是真的。特朗普一看，金正恩无意做新的让步，就说，咱们不谈了，你想好了咱们再谈，你根本没做好准备。这样的话，他们就真的谈崩了。不过，最近我听说，实际上他们还有密切的沟通，在特朗普竞选最关键的时候，他们说不定要重新进行谈判，重新回到河内会谈的协议上去;双方有可能在不久以后，真的达成一个文字协议，这样的话，对特朗普是有好处的，他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显示他的外交成就，获得更多选票。对朝鲜来讲，利用特朗普这种需求，迫使特朗普做出更大让步。坦率来讲，朝鲜追求的就是保有核武器的情况下和美国改善关系甚至于建立外交关系。

　　朝鲜社会福利的实际水平如何

　　朝鲜的社会福利，字面上来看，一些文件上讲，确实很好——医疗不花钱，全民医疗，另外，上学、入托儿所都不要钱，住房不要钱，等等，社会福利很好。但是实际情况可能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呢?朝鲜经济不发达，拿医疗来讲，据在朝鲜工作的一些中国人回来说，虽然是免费医疗，大家不花钱，但是缺医少药。有些报道甚至讲，医生看病的时候，只有一个听诊器，既开不出药，也很难有其他的诊断手段，也没有什么药。所以驻朝工作的一些中国人，一旦有病的话，一般都回来治病，在朝鲜看不了病，说拔个牙都很困难。甚至于在朝鲜打吊瓶的时候——我看有一张照片反映出——实际上就用啤酒瓶子搁哪儿吊着打吊瓶。从某种角度来看，朝鲜是在字面上规定福利挺高的，但实际情况可能是另一番光景。

　　韩朝合作面临什么样的障碍

　　不久以前，韩国又通过了一个决议，打算为接通东海岸韩国-朝鲜的铁路交通提供资金。坦率来说，这是韩国单方面的行动，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可能性。为什么?这里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原因就是安理会通过的制裁决议，对这些东西都有明显的限制。比如说韩国要带着大笔的钱到朝鲜去进行勘察，修铁路、公路事先得进行勘察，带着钱和设备，这个钱和设备很有可能就受安理会制裁决议的限制。以前韩国在这方面都要向美国打招呼，获得美国的同意才能把设备和钱带过去。去年还出来一个笑话，说朝鲜要举行一个活动，邀请韩国一些人参加，结果韩国记者挺高兴，就准备去。他们要带着录像设备到朝鲜去，记录这次活动，但是按照规定录像机是不能带入朝鲜的，因为是奢侈品。大约十个记者，照相机、摄像机要想带入朝鲜，就必须向美国打招呼，结果美国经过讨论说不允许，这些记者只好既没带照相机，也没带录像机，就拿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去参加了那个活动。

　　这件事情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朝鲜、韩国的经济合作或者各方面的合作困难重重，合作是文在寅单方面的想法，国际社会的制裁规定是一个障碍，另外一个障碍还是朝鲜和韩国互不信任。朝鲜非常需要韩国提供资金，比如说修铁路、改善公路交通，但又非常担心韩国深入到朝鲜内地扩大对朝鲜的影响，会影响朝鲜的社会稳定，所以朝鲜在这方面也非常戒备。比如说以前板门店铁路接通了，也仅仅进行一次试运行就掐断了。朝鲜内部有规定，同韩国的交往只能在边境线上进行，绝不允许韩国人深入到朝鲜内地。在这种情况下，韩国同朝鲜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合作，障碍重重：双方缺乏互信，相互间戒备，又受到国际社会制裁的约束，这样的话他们很难进行实质性的经济合作。

　　朝鲜的核武器研发是否获得了中国的帮助

　　据我了解，我也听到一些相关人士讲，中国对朝鲜没有提供任何关于核武器的帮助，在技术等各个方面都没有提供帮助。中国一直主张维护半岛无核化，以前也是这样。但是据说，早年由于印度发展了核武器，中国可能对巴基斯坦发展核武器有所帮助。巴基斯坦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核科学家，叫卡迪尔·汗，是巴基斯坦的核武器之父;在1998年，巴基斯坦进行核试验，他是大拿。这个人技术上很了得，但是品质不太好，谁给他钱，他就援助谁，帮助谁做核武器。据说朝鲜发展核武器，相当程度上是获得了卡迪尔·汗的帮助;据说卡迪尔·汗被多次邀请到朝鲜，朝鲜从他那儿买到了浓缩铀设施和技术，还买到了一些原子弹的图纸。如果是这样，那么朝鲜发展核武器，卡迪尔·汗提供的帮助很大。

　　朝鲜发展核武器还有另外的重要来源。最初的来源是苏联，苏联在1959年给朝鲜提供了一个实验性的原子反应堆——当时双方签订核技术协定，称朝鲜没有电力，缺乏能源，因此要发展核能，所以苏联给朝鲜提供了原子反应堆，很小的一个，试验性的。另外苏联还给朝鲜培养了200多个核科学家，这是朝鲜发展核武器的最初的家底。当然，后来朝鲜自己也派人到世界各个地方搜集相关的技术，值得关注的就是1985年12月的时候，朝鲜宣布参加核不扩散条约，表示它不发展核武器。这样的话，它参加了这个条约，就派了一些技术人员到国际原子能机构总部参与那里的一些活动。朝鲜对外讲，对国际原子能机构讲，它要吸收最先进的技术来和平利用核能，实际上朝鲜派到那儿去的工作人员或者技术人员有自己的目的，在国际原子能机构里获得了最先进的一些核技术资料，这对朝鲜发展核武器也有很大的帮助。国际原子能机构后来发觉朝鲜这种作为可能很危险，但是朝鲜及时发现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怀疑，就赶快把技术人员撤回了。所以，朝鲜发展核武器，技术上是有多方面来源。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开发核武器从技术上来讲不是一件难事了，一个国家只要决心搞，总是能搞成。

　　关于金正恩健康状况的传言

　　现在关于金正恩病情方面的传说很多，在韩国，两方面声音都有。文在寅政府不断地在强调，包括它的部长们、它的官方媒体韩联社都在讲，金正恩没有什么毛病，仍然在掌权，他到元山去只不过是有点小毛病或者说为了躲避新冠肺炎，朝鲜一切正常，一切都很平静。但是韩国其他媒体，比如说中央日报、朝鲜日报这些媒体，和韩国政府的说法就完全不一样。这些媒体从各个方面都在反复强调，金正恩确实是病了，并且病得不轻，甚至于传言说他已经脑死亡。韩国国会有一个统一外交委员会委员长，姓尹，不久前发表谈话，说他从韩国情报部门获得的信息是，金正恩真的是得了重病，并且已经不治。但是韩国朝野的声音，两方面都有，究竟哪方面对，我们听朝鲜的官宣。

　　有的人很关心，如果传说是真的，比如说金正恩真的身体不好了或者不能当最高领导人了，谁最有可能接班?现在朝鲜没有正式公布一些东西，很多说法都是没有太多依据的，都是一些推测;现在人们推测最多的可能就是金与正，也就是他妹妹能够接班。

　　朝鲜新冠疫情的真实情况如何

　　朝鲜到目前来讲，正式的公开宣布是朝鲜没有新冠病毒肺炎患者，有疑似的人，也有很多进行隔离观察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确诊为患者。

　　前些日子，金正恩在视察部队的时候，他本人不戴口罩，他的随从人员也不戴口罩，以此显示朝鲜确实是没有这种传染者。韩国的报道说朝鲜实际上已经隔离了七千多人，其中有数百人是疑似患者;前些日子有的报道说，朝鲜已经出现了一百多个患者并且不治。当然，这些传说的依据是什么，这个都很难说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看出，朝鲜在防疫方面做得还是很坚决、很果断的。中国在1月份，从武汉开始新冠病毒流行;1月20日钟南山到武汉那边去检查工作，正式宣布发现新冠病毒是人传人的，是很危险的。这样一公布以后，朝鲜在1月21日，就是第二天，正式进行封国，切断了同中国所有的通路，包括海上、陆路、空中的联系。当然，很多举措是逐步展开的，但是总而言之，铁路交通都切断了，贸易也停止了，甚至于边界上的一些走私活动也不存在了，朝鲜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这样的话，实际上是会有效地阻止病毒在朝鲜的传播。当然，关于朝鲜内部的一些情况，外边很难知道。有些人路过朝鲜，说从铁路两边看，发现了有一些隔离用的帐篷、军营，但是看这些东西只是从远处的观察，究竟实际情况怎么样，很难说，从朝鲜官方正式宣布来讲，朝鲜是零感染。

　　朝鲜最近的人事调整是什么情况

　　朝鲜最近的人事变动确实很大，从去年12月份开始，陆陆续续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一些人被撤职了，比方说原来有12个党中央副委员长，一下撤了5个，包括负责对中国进行外交活动的李洙墉这些人都被撤掉了。另外，之前朝鲜的外务相李勇浩也被撤掉了，换上了一个新的、原来负责对韩工作的李善权。特别是今年2月份，朝鲜召开一次重要的党中央会议，正式宣布揪出了新的反党分子，一个是负责组织工作，也就相当于中组部部长的这么一个人，叫李万建，还有一个是负责农业工作的副委员长叫朴太德。这两个人，朝鲜公开在文件上讲他们反党，甚至于内部批判的时候说是事大主义，等等。军队也有一些重大的人事调整。

　　这些人事调整究竟是什么原因，现在我们还很难判定，总而言之，可能是金正恩对这些人的工作不很满意，甚至于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或者人事安排上出现了和金正恩不同的意见。比方说李万建是组织指导部部长，说他反党，可能就是他对干部的任用有自己的一套主张，和最高领导人不一致，等等。另外，比如说外务相李勇浩被撤，据说是有一些非常严重的泄密行为等。

　　这些人事变动，可以说是从某种角度上反映了金正恩在使用干部的时候雷厉风行，很果断。但是，这里使人担忧的是，频繁地调动高级干部，会不会造成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无助于政局稳定。当然了，从去年12月份开始，大幅度的人事调整刚刚到目前的阶段，对今后政局走向有什么影响，还需要继续观察。

　　如何评价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

　　对于1950年代的朝鲜战争怎么评价，这也是一个学术界争论的问题，大家议论很多。值得注意的就是，华东师大的沈志华教授用各种办法，花了很大精力，搜集到了苏联的一些档案，根据这些档案，他对朝鲜战争的起源、过程、中朝之间的争执、斯大林在这里的作用、毛泽东同斯大林、金日成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些系统、深刻的解读。他的一些观点、解读和传统的说法有很大区别，因此有些人是不赞同的。虽然不赞同，但是由于沈志华是根据档案资料进行的解读，所以别人还很难对沈志华进行批判。坦率来说，对这场战争，大家的评价实际是有争议的，特别是对于一些重大的问题。为什么发生这场战争?谁先打的?中国应不应该介入?对这些东西是有不同解读的。

　　我个人看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斯大林主导了社会主义国家的各种大政方针;包括金日成通过武力的办法推动国家统一的这种努力，实际上都是经过斯大林同意的。至于斯大林一开始是不同意，后来为什么又同意，很有可能斯大林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通过这种办法，很有可能更多地诱使中国进入战争，使中国和美国在战场上发生正面冲突，这样的话，使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外交环境急剧恶化，从而有利于苏联对中国进行控制，可能他有这种想法。但是毛泽东主席做决定的时候，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觉得毛主席熟读中国历史，他知道历史上中国和朝鲜是一种宗藩关系，从历史上两千多年以前一直到1894年甲午战争为止，朝鲜半岛始终是中国的势力范围，这个地方的重大事情都由中国说了算。1910年日本灭亡了朝鲜，霸占了朝鲜，到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败，被迫退出朝鲜半岛。这种情况下，长期在中国进行革命活动、反日活动的人回到朝鲜，很有可能恢复中国对朝鲜半岛的传统影响，而这一点无论是斯大林也好，罗斯福也好，都不乐于看到的。

　　因此，为了阻止中国对朝鲜半岛恢复历史性的影响，苏美经过协商，以三八线为界，对朝鲜半岛进行了分割占领。这种情况下，中国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失去了对朝鲜半岛的发言权。但是通过一场朝鲜战争，中国牺牲了几十万人，实际上从战后可以看出，中国在相当程度上成为对朝鲜半岛事务影响最大的国家，我想，这是不是毛主席在决定中国出兵的时候一个重要的考虑。当然，这是一种主观推测。从这个角度看，毛主席参战的决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客观来讲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恢复中国对朝鲜半岛影响的一次重大努力，某种程度来讲也是成功了。

　　《阿里郎之歌》一书中主人公金山与朝鲜的延安派是什么关系

　　《阿里郎之歌》(署名作者是海伦·福斯特·斯诺——编者注)这本书我还真看过，它的主人公叫金山，这个人实际是一个革命者，还是非常热情的、勇敢的知识分子。在管内从事抗日战争，在文艺界也很有影响，后来到了延安，结果被康生给杀掉了，这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海伦给他写了一部传记，我们国家好像已经翻译出版了几个版本。

　　长期在中国从事抗日战争的一大批人，特别是一些左翼人士，整个人生都是很令人同情的悲剧。不光这个金山，大家如果要读历史的话，可以看出，朝鲜有这种传奇性的英雄人物，像金元凤、吴成伦这些人都是，真是抗日战争期间取得丰功伟绩，但是朝鲜劳动党建政以后，这些人都被纷纷打倒了。吴成伦历史上有点毛病，到东北进行游击战斗争最艰苦的时候，坚持不下去了，实际上投降了日本。金元凤这样的人确实是民族英雄，但是由于长期在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那边进行抗日活动，回到朝鲜以后，建政后的朝鲜劳动党对他始终持一种排斥态度，到后来这些人都被清洗了，下场很悲惨。

　　我记得前几年，韩国驻中国的大使姓权(或指权宁世——编者注)，他是一个学者，他就认为，过去在朝鲜亡国期间，只要是从事抗日斗争的朝鲜人，都是民族英雄，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是共产党还是什么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那一派，都应该纪念。因此，他在北京当大使的时候，把仍然留在中国的那些原先从事抗日斗争的朝鲜烈士们的子女召集在一起，请他们进行座谈。这位大使感觉到，由于这些烈士是左派，所以韩国长期以来对他们的抗日功绩进行封杀;而在朝鲜，由于这些人大部分在中国国内进行革命斗争，和金日成不是一派，金日成把他们看成是宗派分子，都把他们打成了反革命，这样的话，朝鲜也是绝不提这些人的历史功绩，所以这些人就淹没在历史的烟尘当中。这位权大使为他们抱打不平，所以决心恢复他们的历史原貌，这是当时历史背景下一群悲剧性的人物。

　　港台出版的关于朝鲜的书籍可信度如何

　　港台出了一些有关朝鲜的书籍，如果是纯粹的学术著作，我觉得还是比较可信的，因为无论是台湾还是香港，有些学者做学问还是挺严肃的，但是也有一些游戏性的书和畅销书，我觉得可靠性就不是很大了，特别是一些脱北者写的书。如果脱北者写自己的经历，也许有相当大的真实性，因为这是他/她自己经历的事情。当然，这里也有出于某种目的进行夸张的情况存在。但是脱北者写的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说在韩国，有些脱北者讲朝鲜高层现在怎么样，谁和谁有矛盾，谁是哪一派，我觉得可靠性就不是太大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基层的脱北者根本接触不到高层，对高层的一些情况一无所知。所以说，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就不是很可靠，他们写的那些东西，你当笑话听就成了，当做参考。

　　我记得以前在联合国讨论人权问题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脱北者，是位女士，在听证的时候，就正式把自己的经历在人权委员会上进行了诉说，并且展示了她身上受到严刑拷打留下的一些伤疤，当时感动了很多人。当然了，人们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真是假，但是看到那些伤疤，大部分人认为这个东西造假的可能性不太大。

　　张成泽事件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张成泽这个人，据了解他情况的人说，他很聪明，多才多艺，并且很有点子和办法，在他身边聚集了一大帮追随者。这个人原来是金敬姬的同学，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据说金日成并不同意，金敬姬坚持，后来金正日支持他俩结婚，终于说服了金日成，所以他俩结婚了。

张泽成

　　结婚以后，他俩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后来说，2006年，他们俩的女儿因恋爱问题在法国留学时自杀了，这个事情使金敬姬同张成泽的关系就恶化了，有传说他们俩后来分居了。由于张成泽很有工作能力，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军队里当高官，一个当次帅，一个当中将，当然，这两个人在张成泽被杀之前都已经去世了。张成泽有很多的支持者，最终导致了他的杀身之祸。这就说明，在朝鲜这种制度下，如果要是谁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拉起了一个队伍，就是很忌讳的一个事情。张成泽实际是2013年12月8日开大会的时候正式宣布把他抓起来，到12月12日就枪毙了，杀掉了。正式公布的他的罪行挺可怕的，什么反党、政变、贪污、吸毒，等等，样样都有。我想，实际上有这么几条原因促使他被杀，第一就是张成泽这个人，由于当官，又是劳动党中央行政部的部长，掌握了大批资源，自己拉起了一股队伍，这样的话，在朝鲜来讲，威胁了最高领导人的政治地位，必须拿掉。另外，张成泽同2017年2月份在马来西亚被杀的金正南关系比较密切，因为金正南的母亲成惠琳到莫斯科治病的时候，金正南还很小，据说这时候金正日就嘱咐金敬姬，由她和张成泽来负责抚养金正南，金敬姬和张成泽同金正南关系就很密切。等到金正恩被确立为接班人以后，金正南就离开朝鲜，到了澳门，在外面。张成泽根据金正日的嘱托，对金正南不断地提供生活经费，跟他保持联系，可能被一些人解释为张成泽在秘密地联系金正南，企图搞政变、用金正南取代金正恩。

　　当然，这个事也可能是政治反对派这样说的，究竟有多大的真实性，这就很难讲了。我觉得导致他被杀的主要是这两条理由，一个是支持金正南，威胁到金正恩。再一个就是自己有一大批支持者，影响力太大，功高震主。其他的比如贪污受贿或者是安排私人利益那些方面，任何一个高级干部都可以找出这几条来。所以说张成泽被杀具有相当大的必然性。

　　朝鲜拥核是针对美国而有利于中国吗?

　　朝鲜拥有核武器之后，特别是和美国达成某种协议，销毁它的远程导弹的发射装置以后，实际上是明确地向美国表示它废除了远程导弹，今后不再发展远程导弹。它拥有核武器，实际对美国不构成威胁，这样换取了特朗普在核问题上的政策软化和调整。又造成了一个什么结果呢?随着中美关系的恶化，美国有可能对朝鲜实施一种化敌为友的政策，把朝鲜纳入美国的对华战略轨道。特别是，从去年开始，一直到今年4月份，朝鲜不断地进行短程导弹发射，而按照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朝鲜实际上是被禁止进行弹道导弹发射的，但奇怪的是，朝鲜进行这种违规发射，几个大国都没有做声，中国也没有表示反对，美国特朗普不光没有反对，还替朝鲜进行辩护，说朝鲜进行这种导弹发射是可以理解的，不违背他同金正日达成的协议。从这个角度来看，美国真的正在进行对朝核政策的重大调整，很有可能真的对朝鲜实施化敌为友;美国把朝鲜纳入自己的对华战略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在中国，有一部分人非常天真地就认为“朝鲜的核武器是针对美国的，朝鲜拥核对中国来讲不是坏事”。我觉得这样看问题，可能是肤浅了一点。从历史、战略的角度去观察问题，我认为朝鲜拥核对中国来讲绝对不是好事，首先是它把东北亚国际关系搞得很紧张，激发了东北亚进行军备竞赛。而且如果中朝之间关系将来发生某种变化的话，它的核武器有可能对中国构成重大的危险。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也就是说你身上带有一把刀子的话，自然就产生要使用这把刀子的冲动。用这句古人的话来观察朝鲜拥有核武器，也是能够提醒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要看得更远一点。

　　朝鲜民众的真实生活水平是什么样的

　　朝鲜老百姓的生活情况，对我们而言只是传说。中国人很难真正地了解朝鲜人的实际生活。比如说我们1960年代去朝鲜学习，当时中朝关系还挺好的，朝鲜的生活水平也比中国好，但那时比如说我们和老师进行交往，老师绝不请留学生到家里去。当时，我们专门在留学生食堂吃饭，朝鲜人在另外的食堂吃饭;他们义务劳动的时候也带着饭盒子，我们就非常好奇，想看看他们吃什么，他们看我们过去了，马上就把饭盒子盖上了。现在更是这个样子，只要不能和朝鲜老百姓真的住在一起，就很难知道他的实际生活情况。

　　总而言之，现在朝鲜粮食紧张，各种生活日用品都不是很富余，在中国有亲戚的一些朝鲜人，不断地到中国来，从亲戚这儿要这个、要那个。这反映朝鲜老百姓的生活确实很苦。据说在1995年到1997年期间，朝鲜所谓的“苦难行军”时期，有很多人饿死。

　　朝鲜半岛前景对中国的影响如何

　　随着金正恩身体不好这种传闻的流行，朝鲜半岛未来局势更增加了不确定性。如果金正恩真的没病，或者病了但是很快恢复起来，继续领导这个国家，朝鲜就可能比较平稳。但是由于没有放弃核武器，在这方面，今后可能也有一些新的争执。如果各方仍然坚持半岛无核化，很有可能会给朝鲜施加更大压力，安理会的决议仍然继续执行，朝鲜的日子会更加困难。如果特朗普真的对朝鲜化敌为友了，美国不再对朝鲜进行武力威胁，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是平稳了，但是问题就更复杂了。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的话，东北亚国际政治格局会发生重大变化，对中国来讲，真有可能出现一场噩梦：一个有核的、和美国走得很近的、被纳入了美国对华战略轨道的朝鲜，对中国实行战争边缘政策，甚至于对中国进行核威胁，这对中国来讲，确实是一场噩梦。不一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希望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如果要有底线思维的话，针对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应该事先做好准备、考虑周到。

　　中国援建朝鲜地铁的情况

　　中国援助朝鲜修建地铁，这方面的情况介绍很少，我们1960年代去朝鲜的时候，参观过地铁，后来去朝鲜访问什么的，也多次考察他们的地铁、坐他们的地铁。朝鲜地铁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挖得非常深，在地下有几百米深，主要还是从战备考虑，学习苏联——平壤是丘陵地带，往下挖的话都是大石头，挖得很深很坚固，每个车站又不同。在相当程度上，是中国援建的，朝鲜的地铁车厢也是中国制造的，但是我们也注意到了——很多人坐它地铁的时候也发现——它把中国的商标都进行了一些技术处理。朝鲜宣传这些东西都是它自己做的。

　　一点说明

　　根据大家提的一些问题，我谈了一些个人看法，我必须要说明一点，朝鲜这种特殊的国家，我们获得它的信息是非常难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第一手的，都是相互转来转去的消息，这样就使这些消息的可靠性大打折扣。特别是有些关于朝鲜内部的情况、朝鲜领导人家族的情况，大部分来自韩国。在朝鲜国内，关于领导人家族内部的情况，朝鲜媒体从来不会提一个字;另外，一般朝鲜老百姓对于金氏家族成员什么时候做什么工作都是一无所知的。我谈的这些东西，谨供参考，主要是从韩国、从其他方面获得的消息，从朝鲜那儿获得的东西是很少很少的。

       (本文为4月29日“共识国际讲坛”张琏瑰教授解答网友问题的文字整理稿，未经作者审订)

　　周志兴：张教授可说是朝鲜问题的当之无愧的顶尖学者。他1964年7月至1968年2月在朝鲜金日成综合大学留学，1985年12月至1988年7月，张教授在中共中央党校理论研究班学习，主攻国际政治。先后在吉林省从事公安边防和部队工作。他曾经在中朝边境做过一段时间的脱北者的甄别工作，非常了解朝鲜的内情。后来他在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朝鲜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1989年5月至今，他在中共中央党校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兼职北京大学韩国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亚非发展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中国亚非发展协会常务理事等。

　　在朝鲜问题上，我常常请教张教授，他也给了我很多启发，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朝鲜人民生活在这么苦的环境下，而不起来造反?他说，越是在那么苦的环境下，每天的粮食都要由政府供给，他们就越不可能起来造反，因为随时都有饿死的可能。这句话，使我懂得了——就像《旧制度与大革命》那本书写的一样——革命常常在改革开始的时候发生，如果是一直穷苦下去，每天只有几两粮食，离不开政府的赏赐，那么造反的可能性就不大。今天，张教授一定能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

张琏瑰教授

　　朝鲜是一种什么样的体制?朝鲜是否有反对派?

　　张琏瑰：关于朝鲜的这种政治体制，坦率来说，学术界一般认为，朝鲜是一种领袖体制，也就是说领袖是政治中心，一切重大的方针政策都由领袖一个人决定。朝鲜自己也讲了，领袖是一个人的大脑，党的军队、群众是他的胳膊、腿，所以在朝鲜这种情况下，领袖起着绝对的决定性作用。到目前来讲，在朝鲜看不到任何反对派，因为在这一方面，朝鲜管理得非常严厉。

　　中美合作是否能促使朝鲜弃核?

　　刚才有的人问到了：有没有可能中美合作促使朝鲜放弃核武器。在我看来，目前中美之间虽然在许多问题上观点不一致，甚至有很激烈的对抗，但是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是双方为数不多的共同利益所在。因此，只要双方能够抱着正确的态度，心平气和地协商，在这个问题上，双方还是可以达到合作的。特别是目前，如果朝鲜出现一些政治不稳定，就迫使中美双方进一步进行合作、进行协商，因为朝鲜已经拥核了。

　　有人谈到美国有可能对它进行斩首行动的问题。以前美国曾经提出这个设想，也对朝鲜进行过威胁，因此朝鲜在这方面也特别地做出了一些部署，朝鲜领导人现在的安全保卫方面做得非常严密。当然了，现在看起来，还没有这种斩首行动的可能性，朝鲜和美国在最高层已经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双方政府间也建立了畅通的沟通渠道，围绕很多问题他们之间正在进行协商，甚至于很可能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就一系列问题能够达成秘密的协议或者是在核问题上达到媾和协议。

　　金正恩最近身体怎么样?朝鲜半岛是否能够统一?如果金正恩出现意外，谁来接班?

　　大家最近都很关心金正恩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安全，是不是有病，各方面的声音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图像，还有一些据说是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但是坦率来讲，这些东西有真有假，不好辨别。

　　朝鲜半岛的统一问题，这也是人们经常提到的一个问题，特别是在目前，如果要是朝鲜政局出现一些动荡的话，这个问题很可能被提上日程。

　　坦率来说，半岛的统一，特别是在中国学术界、中国官方，大家的看法是有分歧的，有人主张朝鲜半岛分裂，认为这对中国有利，因为一个统一的朝鲜，特别是如果在朝鲜没有放弃核武器之前统一了，就变成了一个有核的朝鲜半岛，这样对中国很不利。但是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朝鲜半岛实现无核化以后，朝鲜半岛统一，从整个来讲，对中国是有利的。因为如果朝鲜半岛统一了，肯定的是，美国军队必须要撤走，其他国家插手朝鲜半岛事情的机会也就没有了，这样的话，朝鲜半岛就有可能实现没有外来势力干涉的一个和平稳定的局面。特别是，如果统一了以后的朝鲜半岛，这个政府致力于经济发展，而不是把全部精力放在意识形态斗争上，那整个朝鲜半岛，为了发展经济，为了做买卖，肯定到处找朋友，这样的话，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关系会处得相当好，因为互相需要。但是，比如说统一的朝鲜半岛仍然像现在一样穷兵黩武，把主要精力放在发展军事、核武器上去，那样的话，统一的朝鲜半岛对中国来讲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个人认为，如果朝鲜半岛先实现无核化，再推动它的统一，排除外来势力干扰，对中国是有好处的。如果要是实现无核化之前进行统一，对中国来讲，我觉得绝对不是好事。

　　谈到接班人问题，假如说金正恩真的身体不太好了，不能继续执政了，谁来接班呢?坦率来说，现在朝鲜很有可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般来讲，人们都推测是他的妹妹，在接班的顺序上，他妹妹也排在前面。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金正恩还有一个叔叔，叫金平日，这个人去年年底的时候回到了朝鲜，有人说他也有可能接班。根据人们获得的有限资料来看，据说金平日长相非常像金日成，另外，这个人很有工作能力，很有亲和力，并且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也就是说，当年他和金正日竞争接班人的时候失败了，金正日可能对他有所戒备，就把他派到了国外去当大使，他在国外一下子待了31年，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回到朝鲜。有人说正是他这种有利条件，很有可能成为新的权力继承者，但是坦率来说，谁接班的问题，朝鲜方面考虑问题的方式可能和大家有点差距。一般人认为，选一个新的国家领导人，必须是个人能力强、有战略眼光、能够获得民众支持，这样的人才能领导一个国家。但是作为朝鲜这种特殊的政治体制下产生的新领导人，可能并不是追求这样的逻辑。如果要是金平日上台执政的话，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人很有能力，上台以后，肯定要用自己的一套人马，如果要用自己的人，组织自己的班子，现有的领导层怎么办?很可能就会产生领导层的大换班，这样的话，现在决定谁当新的领导人的这帮人，很有可能出于自己前途安危的考虑，并不会去选一个很有能力或者是有自己的一套人马的人来作为接班人。

金与正

　　实际上我们可以想一想，列宁去世的时候，季诺维也夫、托洛茨基那些人都希望当接班人，但实际上最后的接班人却是斯大林，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些候选人太强势了。比如说托洛茨基是内战时期的红军总司令，既有威望，又有写作能力，还是演说家，等等，如果他要是当上了领导人，其他人很有可能就要受到打击，于是大家经过协商，就找一个默默无闻的、各个方面表现都不太出色的人，也就是排在最后的斯大林。实际上他们是对斯大林误判了。斯大林当时管组织工作，默默无闻，很少发表演说，但当斯大林真正上台以后，左右开弓，把那些元老都打掉了。这件事情可以说明，上面的领导人决定新的领导人的时候，很可能选一个弱势领导人，因为这对旧的领导班子是有好处的。

　　关于朝鲜内部的政治派别，很多人都在想这个问题，韩国人也在不断地用这种思路分析朝鲜的政治走向，认为在朝鲜有不同的政治派别，比如说有亲中的、亲俄的、亲美的，等等这些派别，实际上这很有可能跟朝鲜的实际情况不一样。朝鲜经过这么多年不断地清洗，不断进行选择，到了目前这个阶段，实际上只有一派，就是金氏家族的支持者这一派，其他的稍微有些不同思想、不同主张的人，可能都已经不存在了。因此，目前在朝鲜，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派别。当然，一旦出现某种情况，大家在具体政策问题上产生分歧，产生新的争执，产生新的派别，那是有可能，但是在目前来讲，我们看不到任何派别之争。

　　中国学界的朝鲜问题研究总体情况如何

　　朝鲜半岛问题，在中国整个对外问题研究，也就是国际问题研究当中，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更多的是重视中美关系，因为中美关系对中国国内政治经济影响太重要了。但是，如果从地缘政治来讲，我觉得朝鲜半岛可能对中国影响更大一些，中国周边接壤的国家，一共14个，14个国家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像朝鲜半岛这样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的安全有重大的影响。所以说，我觉得朝鲜半岛的研究对中国是非常重要的，历史经验也告诉了我们这一点。但是非常可惜的是，我们研究朝鲜半岛的队伍并不大，特别是研究朝鲜半岛时，资料使用等各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困难。比如说最近，韩联社(韩国的国家通讯社)的东西我们都看不到，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比如说新华社、参考消息发表的一些东西，这样的话，对我们研究朝鲜半岛有很大困难。另外研究朝鲜半岛写的一些文章和研究成果，很难发表，这些情况也就使一些年轻人望而生畏，因为年轻人需要研究成果，需要评职称，还需要解决一些具体的个人问题。写的东西、研究成果不能公开发表，对大家的研究是个很大的打击。所以说，很多原来研究朝鲜半岛的人都望而生畏，离开了，搞别的去了。

　　现在来看，我觉得中国研究朝鲜半岛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怀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基本方法来观察朝鲜半岛。你看公开发表的文章，特别是官方媒体发的文章，一般的都是不涉及具体问题，都是讲朝鲜半岛应该怎么办，而不是现在确实怎么回事，所以朝鲜问题研究在方法、资料上都有一定困难，限制了我们研究的水平。

　　朝鲜劳动党为何推崇主体思想

　　谈到主体思想，朝鲜正式发表文章说，主体思想和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联系。朝鲜说，主体思想是朝鲜领导人金日成独创的一种思想，是人类思想的顶峰，比马克思主义要高多了。大家可能还记得1997年2月份的时候，朝鲜叛逃了一个高官叫黄长烨，这个人是搞哲学的，是一个理论家，对主体思想的发展，他是做了大贡献的。他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主体思想是马列主义同朝鲜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一种产物。这是他在1995年提出的观点，当时金正日就非常愤怒，说你这完全是贬低主体思想，主体思想比马克思主义高多了。结果他俩发生了争论，这也是1997年的时候，黄长烨逃跑，跑到韩国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导火索。

　　主体思想是怎么来的呢?1955年，朝鲜开始清洗延安派，在1955年12月份的时候，金日成发表了一个讲话，就叫做“树立主体、反对事大”，实际上是说，那些延安派，也就是从中国回来的那一帮共产党领导人，完全是崇拜中国，对朝鲜自己的情况不了解，是“事大主义”。他提出要“树立主体”，尊重自己的领袖，也就是尊重金日成本人。在这种背景下提出了主体思想。

　　实际上主体思想是金日成反对延安派、反对宗派主义的一种工具。到了1958年，延安派被彻底清洗以后，金日成就开始从理论上系统地充实这个主体思想，到1964年把它系统化了，什么几个“自”：经济上自立、国防上自卫、思想上自主，等等，又讲到了这些。这样的话，就慢慢地把主体思想形成了一个理论体系。所以说朝鲜所宣扬的主体思想，声称是和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朝鲜的党章里也规定指导朝鲜革命行动的就是主体思想，已经不提马克思主义了。

　　朝鲜有没有规则化的接班人机制?

　　关于接班人问题，从朝鲜角度来看，它并没有一个明确规定，领导人的更迭、接班人确立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则，没有这个东西。但是在金日成晚年，提到接班人的时候，我记得朝鲜曾经宣传过，说接金日成班的人必须是完全忠于领袖，并且对领袖的革命思想领会得最深刻，另外要从小生活在领袖身边，得到领袖的耳提面命，这样才有资格当接班人。根据这些条件一看，虽说没有明确地规定一定要和领袖有一种血缘关系，但是要最忠于领袖、从小在领袖的身边接受耳提面命、受到领袖思想的熏陶，这样的人范围是很小的，根据这些条件选，金正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接班人。后来金正日在2011年12月份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金正恩就成为接班人。

　　实际上在2009年就已经确定金正恩的接班人身份了，为什么呢?因为在2008年8月份，金正日得了一场大病，到10月份，经过抢救，虽然他的身体慢慢在恢复，但是也发现自己确实是身体不行了，需要有一个接班人，这样的话，2009年1月份就决定了，由金正恩接班。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可能他还各个方面地进行了一番考虑，有一番比较，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透露出来，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的只是从2009年1月份，金正恩就开始跟随在金正日的身边，跟他一起参加一些政治活动，比方说到地方上去视察或者是出访都带着他。从2009年开始到2010年，再到2011年12月份金正日去世，实际上金正恩在金正日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当助手的时间并不是太久，也就是说，他2012年刚刚执政的时候，人们对他也有一些想法，对他能不能胜任产生了怀疑，实际看来，金正恩一上台，一出手，还是挺厉害的。

　　朝鲜这种体制是如何形成的?朝鲜人民真的接受世袭制吗?

　　大家讲，朝鲜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朝鲜这一整套政治架构，实际上是斯大林塑造的。在二战结束的时候，斯大林不光选择了朝鲜的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同时也塑造了朝鲜这种政治体制，所以说直到今天，西方一些人仍然认为朝鲜这种体制是斯大林体制。当然了，朝鲜也有一些新的变化——至少当年的苏联并没有真正搞世袭制。我想，这些新的变化，和朝鲜特殊的民族性格、民族文化有关系。坦率来说，现在整个朝鲜民众还是接受了这种世袭制，大家看一看朝鲜三代领导人得到民众的支持和拥护程度，就可以看出来，特别是，据说前任领导人去世的时候，有很多人痛哭流涕甚至于哭得晕过去。从这个角度来看，朝鲜领导人得到民众的支持，在相当程度上还是真实的。

　　朝鲜的核能力怎么样?

　　说实话，不是专业人士很难了解，朝鲜也保密，现在究竟朝鲜有几颗原子弹，也有不同说法。按照美国的说法，往多了说，朝鲜最多拥有一百颗原子弹，我想这个说法比较夸张。按照一般的计算，比如朝鲜反应堆一年生产多少核材料，朝鲜地下浓缩铀设施一年生产多少材料，进行估算，有人算出来是有三十颗左右原子弹。

　　核武器数量实际并不是太重要，有十颗原子弹或者有一颗原子弹，和有一百颗原子弹，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因为就算是一颗原子弹，周边国家都是难以承受的。特别是原子弹发展到今天，比如说朝鲜爆炸的一颗原子弹，就比1945年美国在日本投下的原子弹爆炸威力大了上百倍。这种破坏力，只要有一颗也就足够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它有多少颗原子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拥有了可以使用的原子弹。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朝鲜发展核武器和美国发展核武器有很大的差距，就是美国的核武器真的是准备打仗用的，所以美国的核武器越搞越精，越搞越小，破坏力越来越少，慢慢从战略核武器变成了战术核武器，这样在真正打仗的时候，假如把核武器扔在一个工厂上，把这个工厂炸毁了，但是周边的村子不受影响，这是它的最高境界。但是朝鲜的核武器不是这样的，朝鲜的核武器一方面是进行核讹诈用的，另一方面，真正到了必要的时候，把核武器往天上一打，落到哪儿算哪儿，它才不管呢。从这个角度来讲，这种核武器比美国的核武器更可怕。

　　朝鲜经济现在是什么状况

　　朝鲜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国土面积一共约12万平方公里，以前工业比较发达，农业比较落后。朝鲜发展核武器以后，遭到国际社会严厉的制裁，安理会已经通过了约十个决议，对朝鲜进行制裁，禁止朝鲜出口矿产品、水产品、纺织品等，这个限制得很严，这样的话，朝鲜经济目前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外汇枯竭。但是，有些到朝鲜去访问或者回来的人，不断地讲，在金正恩领导下，朝鲜的经济出现了一种大幅度的好转，说是实现了3.4%的经济增长率。另外，为了证明这个，就说看到平壤市面上有了小铺子，农贸市场上商品也多了，商店里的东西也多了。当然了，我并不否认他们看到的这些东西是实际情况，问题是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可以从逻辑上考虑，在受到国际社会严厉制裁的情况下，如果朝鲜的经济出现大幅度的发展、大幅度的好转，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为什么出现上述情形呢?我个人认为，原来的朝鲜为了获得外汇，把很多农产品、矿产品、纺织品、水产品等东西大量出口，国内市场上就缺乏这些产品，老百姓生活比较苦，吃不到鱼，吃不到苹果，等等。但是遭到国际社会制裁以后，这些东西出不去了，只好投入到国内市场来，于是在市面上可以看到的商品多起来了。是不是这种情况?说实话，还需要调查，这是我的一种主观推测。

　　总而言之，现在朝鲜的经济状况是很困难的，有的人讲，从朝鲜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说商店里连酱油都没有，所以说最近一段时间，朝鲜和中国交涉，问能不能恢复贸易。现在是疫情期间，恢复贸易、恢复边境上频繁的交通往来可能还不太现实，所以现在朝鲜经济还是处在非常困难的阶段。

　　美朝元首河内会谈为什么失败了

　　2018年6月份，金正恩同特朗普在新加坡会谈;2019年2月份，他们在河内会谈，谈崩了。至于为什么谈崩了，现在有几种说法，下面是我的看法。

　　实际上在会谈之前，双方都准备了方案，已经初步达成了协议，朝鲜打算用部分冻结它的核设施，也就是把宁边核设施冻结，换取美国解除对它的制裁。美国一开始时认为，作为无核化的阶段性成果，这笔买卖是可以做的，就是说只要朝鲜停止推进它的核计划，不再进行核试验，甚至于销毁它的远程导弹，不再威胁美国，那么美国乐意和朝鲜达成协议。这样的话，朝鲜在相当程度上还保留核武器，美国解除对它的制裁，双方建立准外交关系;一开始是搞了这么一个方案的。但是，后来美国发现，朝鲜除去宁边核设施之外还有四十多处核设施，而朝鲜不承认那些核设施的存在;美国就认为，朝鲜仅仅拿出一个宁边核设施，同时保留了其他四十多个核设施，来和美国进行交换，这样是不行的。美国主张，朝鲜除了废除宁边核设施以外，还得拿出一两个核设施同时废除，这样的话，美国才能部分解除对朝鲜的制裁，建立准外交关系。朝鲜一开始可能对美国的侦察能力有一个误判，认为美国并不一定了解它究竟有多少核设施，但是后来朝鲜就一口咬定，它只有宁边核设施，其他地方没有核设施。

　　在这种背景下，特朗普的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当时就从包里拿出一份单子来，直接放在了金正恩面前，告诉他刨去宁边核设施以外，朝鲜还有这么多核设施，那个清单上都有。金正恩一看，傻眼了，完全低估了美国的情报能力。这时候就谈不下去了，金正恩既不能做出让步，也不能承认这个名单是真的。特朗普一看，金正恩无意做新的让步，就说，咱们不谈了，你想好了咱们再谈，你根本没做好准备。这样的话，他们就真的谈崩了。不过，最近我听说，实际上他们还有密切的沟通，在特朗普竞选最关键的时候，他们说不定要重新进行谈判，重新回到河内会谈的协议上去;双方有可能在不久以后，真的达成一个文字协议，这样的话，对特朗普是有好处的，他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显示他的外交成就，获得更多选票。对朝鲜来讲，利用特朗普这种需求，迫使特朗普做出更大让步。坦率来讲，朝鲜追求的就是保有核武器的情况下和美国改善关系甚至于建立外交关系。

　　朝鲜社会福利的实际水平如何

　　朝鲜的社会福利，字面上来看，一些文件上讲，确实很好——医疗不花钱，全民医疗，另外，上学、入托儿所都不要钱，住房不要钱，等等，社会福利很好。但是实际情况可能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呢?朝鲜经济不发达，拿医疗来讲，据在朝鲜工作的一些中国人回来说，虽然是免费医疗，大家不花钱，但是缺医少药。有些报道甚至讲，医生看病的时候，只有一个听诊器，既开不出药，也很难有其他的诊断手段，也没有什么药。所以驻朝工作的一些中国人，一旦有病的话，一般都回来治病，在朝鲜看不了病，说拔个牙都很困难。甚至于在朝鲜打吊瓶的时候——我看有一张照片反映出——实际上就用啤酒瓶子搁哪儿吊着打吊瓶。从某种角度来看，朝鲜是在字面上规定福利挺高的，但实际情况可能是另一番光景。

　　韩朝合作面临什么样的障碍

　　不久以前，韩国又通过了一个决议，打算为接通东海岸韩国-朝鲜的铁路交通提供资金。坦率来说，这是韩国单方面的行动，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可能性。为什么?这里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原因就是安理会通过的制裁决议，对这些东西都有明显的限制。比如说韩国要带着大笔的钱到朝鲜去进行勘察，修铁路、公路事先得进行勘察，带着钱和设备，这个钱和设备很有可能就受安理会制裁决议的限制。以前韩国在这方面都要向美国打招呼，获得美国的同意才能把设备和钱带过去。去年还出来一个笑话，说朝鲜要举行一个活动，邀请韩国一些人参加，结果韩国记者挺高兴，就准备去。他们要带着录像设备到朝鲜去，记录这次活动，但是按照规定录像机是不能带入朝鲜的，因为是奢侈品。大约十个记者，照相机、摄像机要想带入朝鲜，就必须向美国打招呼，结果美国经过讨论说不允许，这些记者只好既没带照相机，也没带录像机，就拿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去参加了那个活动。

　　这件事情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朝鲜、韩国的经济合作或者各方面的合作困难重重，合作是文在寅单方面的想法，国际社会的制裁规定是一个障碍，另外一个障碍还是朝鲜和韩国互不信任。朝鲜非常需要韩国提供资金，比如说修铁路、改善公路交通，但又非常担心韩国深入到朝鲜内地扩大对朝鲜的影响，会影响朝鲜的社会稳定，所以朝鲜在这方面也非常戒备。比如说以前板门店铁路接通了，也仅仅进行一次试运行就掐断了。朝鲜内部有规定，同韩国的交往只能在边境线上进行，绝不允许韩国人深入到朝鲜内地。在这种情况下，韩国同朝鲜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合作，障碍重重：双方缺乏互信，相互间戒备，又受到国际社会制裁的约束，这样的话他们很难进行实质性的经济合作。

　　朝鲜的核武器研发是否获得了中国的帮助

　　据我了解，我也听到一些相关人士讲，中国对朝鲜没有提供任何关于核武器的帮助，在技术等各个方面都没有提供帮助。中国一直主张维护半岛无核化，以前也是这样。但是据说，早年由于印度发展了核武器，中国可能对巴基斯坦发展核武器有所帮助。巴基斯坦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核科学家，叫卡迪尔·汗，是巴基斯坦的核武器之父;在1998年，巴基斯坦进行核试验，他是大拿。这个人技术上很了得，但是品质不太好，谁给他钱，他就援助谁，帮助谁做核武器。据说朝鲜发展核武器，相当程度上是获得了卡迪尔·汗的帮助;据说卡迪尔·汗被多次邀请到朝鲜，朝鲜从他那儿买到了浓缩铀设施和技术，还买到了一些原子弹的图纸。如果是这样，那么朝鲜发展核武器，卡迪尔·汗提供的帮助很大。

　　朝鲜发展核武器还有另外的重要来源。最初的来源是苏联，苏联在1959年给朝鲜提供了一个实验性的原子反应堆——当时双方签订核技术协定，称朝鲜没有电力，缺乏能源，因此要发展核能，所以苏联给朝鲜提供了原子反应堆，很小的一个，试验性的。另外苏联还给朝鲜培养了200多个核科学家，这是朝鲜发展核武器的最初的家底。当然，后来朝鲜自己也派人到世界各个地方搜集相关的技术，值得关注的就是1985年12月的时候，朝鲜宣布参加核不扩散条约，表示它不发展核武器。这样的话，它参加了这个条约，就派了一些技术人员到国际原子能机构总部参与那里的一些活动。朝鲜对外讲，对国际原子能机构讲，它要吸收最先进的技术来和平利用核能，实际上朝鲜派到那儿去的工作人员或者技术人员有自己的目的，在国际原子能机构里获得了最先进的一些核技术资料，这对朝鲜发展核武器也有很大的帮助。国际原子能机构后来发觉朝鲜这种作为可能很危险，但是朝鲜及时发现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怀疑，就赶快把技术人员撤回了。所以，朝鲜发展核武器，技术上是有多方面来源。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开发核武器从技术上来讲不是一件难事了，一个国家只要决心搞，总是能搞成。

　　关于金正恩健康状况的传言

　　现在关于金正恩病情方面的传说很多，在韩国，两方面声音都有。文在寅政府不断地在强调，包括它的部长们、它的官方媒体韩联社都在讲，金正恩没有什么毛病，仍然在掌权，他到元山去只不过是有点小毛病或者说为了躲避新冠肺炎，朝鲜一切正常，一切都很平静。但是韩国其他媒体，比如说中央日报、朝鲜日报这些媒体，和韩国政府的说法就完全不一样。这些媒体从各个方面都在反复强调，金正恩确实是病了，并且病得不轻，甚至于传言说他已经脑死亡。韩国国会有一个统一外交委员会委员长，姓尹，不久前发表谈话，说他从韩国情报部门获得的信息是，金正恩真的是得了重病，并且已经不治。但是韩国朝野的声音，两方面都有，究竟哪方面对，我们听朝鲜的官宣。

　　有的人很关心，如果传说是真的，比如说金正恩真的身体不好了或者不能当最高领导人了，谁最有可能接班?现在朝鲜没有正式公布一些东西，很多说法都是没有太多依据的，都是一些推测;现在人们推测最多的可能就是金与正，也就是他妹妹能够接班。

　　朝鲜新冠疫情的真实情况如何

　　朝鲜到目前来讲，正式的公开宣布是朝鲜没有新冠病毒肺炎患者，有疑似的人，也有很多进行隔离观察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确诊为患者。

　　前些日子，金正恩在视察部队的时候，他本人不戴口罩，他的随从人员也不戴口罩，以此显示朝鲜确实是没有这种传染者。韩国的报道说朝鲜实际上已经隔离了七千多人，其中有数百人是疑似患者;前些日子有的报道说，朝鲜已经出现了一百多个患者并且不治。当然，这些传说的依据是什么，这个都很难说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看出，朝鲜在防疫方面做得还是很坚决、很果断的。中国在1月份，从武汉开始新冠病毒流行;1月20日钟南山到武汉那边去检查工作，正式宣布发现新冠病毒是人传人的，是很危险的。这样一公布以后，朝鲜在1月21日，就是第二天，正式进行封国，切断了同中国所有的通路，包括海上、陆路、空中的联系。当然，很多举措是逐步展开的，但是总而言之，铁路交通都切断了，贸易也停止了，甚至于边界上的一些走私活动也不存在了，朝鲜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这样的话，实际上是会有效地阻止病毒在朝鲜的传播。当然，关于朝鲜内部的一些情况，外边很难知道。有些人路过朝鲜，说从铁路两边看，发现了有一些隔离用的帐篷、军营，但是看这些东西只是从远处的观察，究竟实际情况怎么样，很难说，从朝鲜官方正式宣布来讲，朝鲜是零感染。

　　朝鲜最近的人事调整是什么情况

　　朝鲜最近的人事变动确实很大，从去年12月份开始，陆陆续续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一些人被撤职了，比方说原来有12个党中央副委员长，一下撤了5个，包括负责对中国进行外交活动的李洙墉这些人都被撤掉了。另外，之前朝鲜的外务相李勇浩也被撤掉了，换上了一个新的、原来负责对韩工作的李善权。特别是今年2月份，朝鲜召开一次重要的党中央会议，正式宣布揪出了新的反党分子，一个是负责组织工作，也就相当于中组部部长的这么一个人，叫李万建，还有一个是负责农业工作的副委员长叫朴太德。这两个人，朝鲜公开在文件上讲他们反党，甚至于内部批判的时候说是事大主义，等等。军队也有一些重大的人事调整。

　　这些人事调整究竟是什么原因，现在我们还很难判定，总而言之，可能是金正恩对这些人的工作不很满意，甚至于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或者人事安排上出现了和金正恩不同的意见。比方说李万建是组织指导部部长，说他反党，可能就是他对干部的任用有自己的一套主张，和最高领导人不一致，等等。另外，比如说外务相李勇浩被撤，据说是有一些非常严重的泄密行为等。

　　这些人事变动，可以说是从某种角度上反映了金正恩在使用干部的时候雷厉风行，很果断。但是，这里使人担忧的是，频繁地调动高级干部，会不会造成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无助于政局稳定。当然了，从去年12月份开始，大幅度的人事调整刚刚到目前的阶段，对今后政局走向有什么影响，还需要继续观察。

　　如何评价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

　　对于1950年代的朝鲜战争怎么评价，这也是一个学术界争论的问题，大家议论很多。值得注意的就是，华东师大的沈志华教授用各种办法，花了很大精力，搜集到了苏联的一些档案，根据这些档案，他对朝鲜战争的起源、过程、中朝之间的争执、斯大林在这里的作用、毛泽东同斯大林、金日成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些系统、深刻的解读。他的一些观点、解读和传统的说法有很大区别，因此有些人是不赞同的。虽然不赞同，但是由于沈志华是根据档案资料进行的解读，所以别人还很难对沈志华进行批判。坦率来说，对这场战争，大家的评价实际是有争议的，特别是对于一些重大的问题。为什么发生这场战争?谁先打的?中国应不应该介入?对这些东西是有不同解读的。

　　我个人看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斯大林主导了社会主义国家的各种大政方针;包括金日成通过武力的办法推动国家统一的这种努力，实际上都是经过斯大林同意的。至于斯大林一开始是不同意，后来为什么又同意，很有可能斯大林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通过这种办法，很有可能更多地诱使中国进入战争，使中国和美国在战场上发生正面冲突，这样的话，使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外交环境急剧恶化，从而有利于苏联对中国进行控制，可能他有这种想法。但是毛泽东主席做决定的时候，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觉得毛主席熟读中国历史，他知道历史上中国和朝鲜是一种宗藩关系，从历史上两千多年以前一直到1894年甲午战争为止，朝鲜半岛始终是中国的势力范围，这个地方的重大事情都由中国说了算。1910年日本灭亡了朝鲜，霸占了朝鲜，到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败，被迫退出朝鲜半岛。这种情况下，长期在中国进行革命活动、反日活动的人回到朝鲜，很有可能恢复中国对朝鲜半岛的传统影响，而这一点无论是斯大林也好，罗斯福也好，都不乐于看到的。

　　因此，为了阻止中国对朝鲜半岛恢复历史性的影响，苏美经过协商，以三八线为界，对朝鲜半岛进行了分割占领。这种情况下，中国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失去了对朝鲜半岛的发言权。但是通过一场朝鲜战争，中国牺牲了几十万人，实际上从战后可以看出，中国在相当程度上成为对朝鲜半岛事务影响最大的国家，我想，这是不是毛主席在决定中国出兵的时候一个重要的考虑。当然，这是一种主观推测。从这个角度看，毛主席参战的决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客观来讲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恢复中国对朝鲜半岛影响的一次重大努力，某种程度来讲也是成功了。

　　《阿里郎之歌》一书中主人公金山与朝鲜的延安派是什么关系

　　《阿里郎之歌》(署名作者是海伦·福斯特·斯诺——编者注)这本书我还真看过，它的主人公叫金山，这个人实际是一个革命者，还是非常热情的、勇敢的知识分子。在管内从事抗日战争，在文艺界也很有影响，后来到了延安，结果被康生给杀掉了，这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海伦给他写了一部传记，我们国家好像已经翻译出版了几个版本。

　　长期在中国从事抗日战争的一大批人，特别是一些左翼人士，整个人生都是很令人同情的悲剧。不光这个金山，大家如果要读历史的话，可以看出，朝鲜有这种传奇性的英雄人物，像金元凤、吴成伦这些人都是，真是抗日战争期间取得丰功伟绩，但是朝鲜劳动党建政以后，这些人都被纷纷打倒了。吴成伦历史上有点毛病，到东北进行游击战斗争最艰苦的时候，坚持不下去了，实际上投降了日本。金元凤这样的人确实是民族英雄，但是由于长期在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那边进行抗日活动，回到朝鲜以后，建政后的朝鲜劳动党对他始终持一种排斥态度，到后来这些人都被清洗了，下场很悲惨。

　　我记得前几年，韩国驻中国的大使姓权(或指权宁世——编者注)，他是一个学者，他就认为，过去在朝鲜亡国期间，只要是从事抗日斗争的朝鲜人，都是民族英雄，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是共产党还是什么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那一派，都应该纪念。因此，他在北京当大使的时候，把仍然留在中国的那些原先从事抗日斗争的朝鲜烈士们的子女召集在一起，请他们进行座谈。这位大使感觉到，由于这些烈士是左派，所以韩国长期以来对他们的抗日功绩进行封杀;而在朝鲜，由于这些人大部分在中国国内进行革命斗争，和金日成不是一派，金日成把他们看成是宗派分子，都把他们打成了反革命，这样的话，朝鲜也是绝不提这些人的历史功绩，所以这些人就淹没在历史的烟尘当中。这位权大使为他们抱打不平，所以决心恢复他们的历史原貌，这是当时历史背景下一群悲剧性的人物。

　　港台出版的关于朝鲜的书籍可信度如何

　　港台出了一些有关朝鲜的书籍，如果是纯粹的学术著作，我觉得还是比较可信的，因为无论是台湾还是香港，有些学者做学问还是挺严肃的，但是也有一些游戏性的书和畅销书，我觉得可靠性就不是很大了，特别是一些脱北者写的书。如果脱北者写自己的经历，也许有相当大的真实性，因为这是他/她自己经历的事情。当然，这里也有出于某种目的进行夸张的情况存在。但是脱北者写的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说在韩国，有些脱北者讲朝鲜高层现在怎么样，谁和谁有矛盾，谁是哪一派，我觉得可靠性就不是太大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基层的脱北者根本接触不到高层，对高层的一些情况一无所知。所以说，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就不是很可靠，他们写的那些东西，你当笑话听就成了，当做参考。

　　我记得以前在联合国讨论人权问题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脱北者，是位女士，在听证的时候，就正式把自己的经历在人权委员会上进行了诉说，并且展示了她身上受到严刑拷打留下的一些伤疤，当时感动了很多人。当然了，人们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真是假，但是看到那些伤疤，大部分人认为这个东西造假的可能性不太大。

　　张成泽事件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张成泽这个人，据了解他情况的人说，他很聪明，多才多艺，并且很有点子和办法，在他身边聚集了一大帮追随者。这个人原来是金敬姬的同学，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据说金日成并不同意，金敬姬坚持，后来金正日支持他俩结婚，终于说服了金日成，所以他俩结婚了。

张泽成

　　结婚以后，他俩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后来说，2006年，他们俩的女儿因恋爱问题在法国留学时自杀了，这个事情使金敬姬同张成泽的关系就恶化了，有传说他们俩后来分居了。由于张成泽很有工作能力，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军队里当高官，一个当次帅，一个当中将，当然，这两个人在张成泽被杀之前都已经去世了。张成泽有很多的支持者，最终导致了他的杀身之祸。这就说明，在朝鲜这种制度下，如果要是谁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拉起了一个队伍，就是很忌讳的一个事情。张成泽实际是2013年12月8日开大会的时候正式宣布把他抓起来，到12月12日就枪毙了，杀掉了。正式公布的他的罪行挺可怕的，什么反党、政变、贪污、吸毒，等等，样样都有。我想，实际上有这么几条原因促使他被杀，第一就是张成泽这个人，由于当官，又是劳动党中央行政部的部长，掌握了大批资源，自己拉起了一股队伍，这样的话，在朝鲜来讲，威胁了最高领导人的政治地位，必须拿掉。另外，张成泽同2017年2月份在马来西亚被杀的金正南关系比较密切，因为金正南的母亲成惠琳到莫斯科治病的时候，金正南还很小，据说这时候金正日就嘱咐金敬姬，由她和张成泽来负责抚养金正南，金敬姬和张成泽同金正南关系就很密切。等到金正恩被确立为接班人以后，金正南就离开朝鲜，到了澳门，在外面。张成泽根据金正日的嘱托，对金正南不断地提供生活经费，跟他保持联系，可能被一些人解释为张成泽在秘密地联系金正南，企图搞政变、用金正南取代金正恩。

　　当然，这个事也可能是政治反对派这样说的，究竟有多大的真实性，这就很难讲了。我觉得导致他被杀的主要是这两条理由，一个是支持金正南，威胁到金正恩。再一个就是自己有一大批支持者，影响力太大，功高震主。其他的比如贪污受贿或者是安排私人利益那些方面，任何一个高级干部都可以找出这几条来。所以说张成泽被杀具有相当大的必然性。

　　朝鲜拥核是针对美国而有利于中国吗?

　　朝鲜拥有核武器之后，特别是和美国达成某种协议，销毁它的远程导弹的发射装置以后，实际上是明确地向美国表示它废除了远程导弹，今后不再发展远程导弹。它拥有核武器，实际对美国不构成威胁，这样换取了特朗普在核问题上的政策软化和调整。又造成了一个什么结果呢?随着中美关系的恶化，美国有可能对朝鲜实施一种化敌为友的政策，把朝鲜纳入美国的对华战略轨道。特别是，从去年开始，一直到今年4月份，朝鲜不断地进行短程导弹发射，而按照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朝鲜实际上是被禁止进行弹道导弹发射的，但奇怪的是，朝鲜进行这种违规发射，几个大国都没有做声，中国也没有表示反对，美国特朗普不光没有反对，还替朝鲜进行辩护，说朝鲜进行这种导弹发射是可以理解的，不违背他同金正日达成的协议。从这个角度来看，美国真的正在进行对朝核政策的重大调整，很有可能真的对朝鲜实施化敌为友;美国把朝鲜纳入自己的对华战略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在中国，有一部分人非常天真地就认为“朝鲜的核武器是针对美国的，朝鲜拥核对中国来讲不是坏事”。我觉得这样看问题，可能是肤浅了一点。从历史、战略的角度去观察问题，我认为朝鲜拥核对中国来讲绝对不是好事，首先是它把东北亚国际关系搞得很紧张，激发了东北亚进行军备竞赛。而且如果中朝之间关系将来发生某种变化的话，它的核武器有可能对中国构成重大的危险。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也就是说你身上带有一把刀子的话，自然就产生要使用这把刀子的冲动。用这句古人的话来观察朝鲜拥有核武器，也是能够提醒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要看得更远一点。

　　朝鲜民众的真实生活水平是什么样的

　　朝鲜老百姓的生活情况，对我们而言只是传说。中国人很难真正地了解朝鲜人的实际生活。比如说我们1960年代去朝鲜学习，当时中朝关系还挺好的，朝鲜的生活水平也比中国好，但那时比如说我们和老师进行交往，老师绝不请留学生到家里去。当时，我们专门在留学生食堂吃饭，朝鲜人在另外的食堂吃饭;他们义务劳动的时候也带着饭盒子，我们就非常好奇，想看看他们吃什么，他们看我们过去了，马上就把饭盒子盖上了。现在更是这个样子，只要不能和朝鲜老百姓真的住在一起，就很难知道他的实际生活情况。

　　总而言之，现在朝鲜粮食紧张，各种生活日用品都不是很富余，在中国有亲戚的一些朝鲜人，不断地到中国来，从亲戚这儿要这个、要那个。这反映朝鲜老百姓的生活确实很苦。据说在1995年到1997年期间，朝鲜所谓的“苦难行军”时期，有很多人饿死。

　　朝鲜半岛前景对中国的影响如何

　　随着金正恩身体不好这种传闻的流行，朝鲜半岛未来局势更增加了不确定性。如果金正恩真的没病，或者病了但是很快恢复起来，继续领导这个国家，朝鲜就可能比较平稳。但是由于没有放弃核武器，在这方面，今后可能也有一些新的争执。如果各方仍然坚持半岛无核化，很有可能会给朝鲜施加更大压力，安理会的决议仍然继续执行，朝鲜的日子会更加困难。如果特朗普真的对朝鲜化敌为友了，美国不再对朝鲜进行武力威胁，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是平稳了，但是问题就更复杂了。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的话，东北亚国际政治格局会发生重大变化，对中国来讲，真有可能出现一场噩梦：一个有核的、和美国走得很近的、被纳入了美国对华战略轨道的朝鲜，对中国实行战争边缘政策，甚至于对中国进行核威胁，这对中国来讲，确实是一场噩梦。不一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希望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如果要有底线思维的话，针对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应该事先做好准备、考虑周到。

　　中国援建朝鲜地铁的情况

　　中国援助朝鲜修建地铁，这方面的情况介绍很少，我们1960年代去朝鲜的时候，参观过地铁，后来去朝鲜访问什么的，也多次考察他们的地铁、坐他们的地铁。朝鲜地铁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挖得非常深，在地下有几百米深，主要还是从战备考虑，学习苏联——平壤是丘陵地带，往下挖的话都是大石头，挖得很深很坚固，每个车站又不同。在相当程度上，是中国援建的，朝鲜的地铁车厢也是中国制造的，但是我们也注意到了——很多人坐它地铁的时候也发现——它把中国的商标都进行了一些技术处理。朝鲜宣传这些东西都是它自己做的。

　　一点说明

　　根据大家提的一些问题，我谈了一些个人看法，我必须要说明一点，朝鲜这种特殊的国家，我们获得它的信息是非常难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第一手的，都是相互转来转去的消息，这样就使这些消息的可靠性大打折扣。特别是有些关于朝鲜内部的情况、朝鲜领导人家族的情况，大部分来自韩国。在朝鲜国内，关于领导人家族内部的情况，朝鲜媒体从来不会提一个字;另外，一般朝鲜老百姓对于金氏家族成员什么时候做什么工作都是一无所知的。我谈的这些东西，谨供参考，主要是从韩国、从其他方面获得的消息，从朝鲜那儿获得的东西是很少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