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连续三天与水俣工厂的厂长西田荣一交涉，坚持要继续实验。公司干部大多对继续实验持否定态度，但最后西田只得妥协，答应他继续实验。

　　1959年7月，与细川一起工作的研究人员为做新的实验到工厂进行排水取样，工厂的负责人没有允许。细川在水俣工厂技术部的市川正次部长的帮忙下得到了排水样本，1960年8月至1961年2月细川一直进行实验，让猫直接饮用废水，并用掺入废水的海水养鱼，并让猫食用。结果，1962年2月左右，确认了乙醛废水中汞化合物的大部分是甲基汞，猫吃了含有甲基汞的鱼虾后会出现水俣病患者的症状，细川将这个实验结果提交给了公司。

　　1962年，细川从氮肥公司辞职，回到了故里爱媛县。1965年在新潟出现第二水俣病，细川奔赴当地，为患者诊断。细川还要求氮肥公司公开发表自己曾经进行的猫实验的研究成果。

　　细川这样表达当时的心境："我是公司的员工，但在这之前我首先是医生，在忠实于公司之前，我有作为医生的使命。因此，竭尽全力查明原因是我的使命。"

　　1969年6月，熊本水俣病患者及遗属共112人将氮肥公司告上熊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总额约6.4亿日元的赔偿费(第一次水俣病诉讼)。这一诉讼争论的焦点是追究被告氮肥公司的过失责任。关于这一点，氮肥公司主张，水俣病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疾病，其发病机理不明，氮肥公司不需要承担责任。

　　原告为了证明氮肥公司的过失，请求细川做证。1970年，细川身患肺癌余生未几，开始准备诉讼的证词。同年7月，熊本地方法院审判长、原告和被告辩护人来到东京财团法人癌症研究会附属医院，对在这里住院的细川进行了临床询问。在这次询问中，细川做证说，向公司报告了"400号"猫的实验结果;公司方面中止了实验;他曾反对将废水的排水口从百间港变更到水俣川，因为这可能导致出现新的患者，违背人道主义原则，但公司方面没有听取他的意见等，并提交了当时的笔记。

　　这次临床询问3个月后，细川走完了他69岁的一生。

　　(本文节选自笹川日中友好基金"中国课题·日本经验"系列丛书之《日本环境问题：改善与经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图片均由库索拍摄。)

　　水俣病指的是，制造乙醛的工厂中排出的甲基汞化合物蓄积在鱼贝类体内，摄取了这些鱼贝类的人们中枢神经受损，出现感觉障碍、运动失调、视觉丧失等健康受损状况。

　　不知火湾渔业资源丰富，1918年，日本氮肥公司在面向不知火湾的熊本县水俣市建立了水俣工厂。工厂进行电石、石灰氮、变性硫酸铵的一体化生产，将废水排放到水俣湾的百间港，使水产品遭到污染，1925年渔民要求日本氮肥水俣工厂给予补偿，工厂方面则以永远不再投诉为条件支付了"慰问金"(慰问金与补偿金不同，是不承担责任的种叫法)，却没有采取任何防治污染对策。

　　熊本县水俣市，水俣病被害者救济支援财团

　　日本氮肥水俣工厂因(战争时期)美军空袭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但1946年又恢复生产乙醛、合成醋酸，之后，继续扩充设备，1950年乙醛年产量约4.5万吨，达到峰值，公司更名为新日本氮肥股份公司(1965年又更名为CHISSO股份公司)。

　　随着产量的增加，水产品遭受的污染也日益严重，1955年整个南部不知火海域都出现鱼虾类死亡以及吃了污染鱼虾类的乌鸦掉到海里、猫疯癫而死(被称为"猫舞蹈症")的情况。1954年8月，《熊本日日新闻》以"猫癫痫死绝，老鼠剧增，居民抱怨"为题报道了当时水俣病的情况。

　　同一时期，与猫的异变相同，一些居民也患上了原因不明的"怪病"。1956年5月1日，在水俣市月浦地区出现手脚发麻、不能说话的患者，他们住进了新日本氮肥股份公司水俣工厂附属医院(CHISSO附属医院)，医院院长细川一医生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水俣保健所。由此"正式确认水俣病"。

　　1957年5月细川在CHISSO附属医院内开始用猫进行实验。1959年7月把使用水银的乙醛制造工序和氯化乙烯树脂制造工序中的废水直接倒到猫食中进行实验，同年10月，命名"400号"的猫出现了运动失调、手脚颤抖等急性汞中毒的典型症状。但是，工厂技术部的干部等阻止公开实验结果。

　　1957年3月，厚生劳动省旗下的厚生科学研究班报告说："现在最可疑的原因是……吃了在水俣港湾捕获的鱼虾类而中毒。污染鱼虾类的中毒性物质是什么还不清楚，估计可能是某种化学物质或金属类物质。"在这个时期，硒、锰、铊等曾被作为可疑物质，但最终没有确定。

　　1958年9月，新日本氮肥股份公司改变了排水方式，开始把曾排向水俣湾百间港的乙醛生产工序中的废水先存在"八幡蓄水池"，然后把澄清的水排放到水俣川河口。结果，在水俣川河口附近及北侧的地区出现了新的患者。同年11月，根据通商产业省的指示，"八幡蓄水池"停止了排水。

　　1959年出现了转机。同年7月，熊本大学医学部水俣病研究小组报告："导致水俣病的物质是汞化合物，最有可能是有机汞"，并且在同年11月11日召开的国家级"水俣食物中毒对策各省联络会议"上发表报告，指出导致疾病的物质是工厂废水中的有机汞。但是，通商产业省轻工业局局长秋山武夫却发放了东京工业大学教授清浦雷作的报告，该报告的主旨是"水俣病的水银浓度与其他地区城市和工厂地带所在的海湾的海水没有大的差别，认为原因在于有机汞的论据不当"。秋山武夫还说，其他同类化学工厂的排水没有引发同样的病症，无机汞转化为有机汞的机制也不清楚，对原因在于有机汞的说法表示了否定。

　　根据这个情况，第二天11月12日，厚生省食品卫生调查会仅向厚生大臣答复说疾病的"主因是某种有机汞化合物"，并没有提及它的发生源。13日渡边良夫厚生大臣在内阁会议上汇报了食品卫生调查会的答复，池田勇人通商产业大臣反驳说，认为有机汞是从工厂排出的结论很轻率，内阁会议没有达成共识。并且，还以仅靠厚生省难以探明水俣病的原因为由，将主管权限转交给了经济企划厅，解散了设在厚生省食品卫生调查会中的水侯病特别部会。

　　当时，经济企划厅负责水俣病问题的水质保护课的人当中很少有人原来就在经济企划厅工作，主要是来自通商产业省、厚生省、建设省农林省的借调人员。负责水产行政工作的农林省借调人员主张应该制止工厂排水。另外，从通商产业省借调来的汲田卓藏课长助理曾感慨道，他个人也认为是工厂排水导致的，但他每周都被通商产业省叫回去接受强硬的指令："要顶住!""现在停止排放试试?氮肥公司这样的产业停产了就不可能有日本的高速发展。"结果，一直到乙醛工厂关闭后的1969年都没有对排水进行限制。

　　熊本大学认为水俣病的原因是有机汞，这一消息发布后，当地渔民要求氮肥公司完善工厂排水净化装置，在此之前停止生产，进行补偿，并到工厂门前静坐。1959年11月，发生了渔民等1000人闯入工厂、与约250名警察发生冲突的"渔民暴动"。因这一事件，水俣病问题在全国范围被知晓。

　　1959年10月，通商产业省指示氮肥公司要完善污水排放设施，在前面提到的"水俣食物中毒对策各省联络会议"召开的前一天，通商产业省轻工业局局长秋山再次指示氮肥公司尽快完善污水处理设施。结果，原计划1960年3月完成的絮凝沉淀处理装置(商品名称"萨伊克雷特")很快提前到1959年12月19日完成。在12月24日举行的竣工仪式上，氮肥公司吉冈喜一总经理上演了喝"处理水"一幕，宣称排水处理结果很好。但是，这个处理装置只是降低水的污浊程度，不能净化污水中的有机汞。实际上，氮肥公司也知道没有净化功能，乙醛生产工序中的排水根本不通过这个装置，而是直接排放到八幡蓄水池。1968年，氮肥公司第一工会(新日氮工会)揭露吉冈喝的"处理水"仅仅是自来水。

　　尽管如此，安装这个净化装置后排水安全的宣传效果很明显，不仅是市民，连知事、研究人员、媒体都深信不再会发生水俣病了。

　　另外，在补偿方面，举行净化装置竣工仪式的第二天(25日)，氮肥公司与熊本县渔业协同工会联合会签订合同，30日氮肥公司与水俣病患者家庭互助会之间签订赔偿协议。在赔偿内容方面，不仅赔偿金额极低，条款中还出现"即使将来确定水俣病起因于氮肥公司的废水患者也不再要求任何赔偿金"等内容。但受病痛、贫困、社会歧视困扰的患者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协议。该赔偿协议被称为"慰问金协议"，后来被熊本地方法院严厉批评为"违背公序良俗"，最终该协议被废除了。但在1959年底，随着净化装置的竣工和补偿协议的签订，水俣病问题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水俣病患者慰灵碑

　　这个时期，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导致市民对水俣病的关注度降低、氮肥公司内部查明原因的研究中断。

　　1959年11月，氮肥公司第一工会(新日氮工会)对"渔民暴动"表示无奈，并通过了坚决反对工厂停产的决议，表现出劳资一体、生产优先、维护公司的姿态。

　　然而，乙醛的生产高峰过后，氮肥公司为向石油化学工业转变需要合理化经营，1962年4月向新日氮工会提出"稳定工资"(在工资方面约定按与同行企业相同的幅度提高底薪，交换条件是工会放弃劳动争议权，同意合理化方案)。新日氮工会拒绝了这一提案，并进行罢工("稳定工资斗争")，出现了激烈的劳资纠纷，公司方面停止生产，同时成立了第二工会(氮肥工会)。由于工会分裂，不仅员工及其家属连商店和市民也要明确表明支持哪一方，纠纷发展为把地区一分为二的大骚乱。

　　这次纠纷在熊本地方劳动委员会的斡旋下于1963年1月偃旗息鼓，但对氮肥公司第一工会的歧视性待遇一直持续，市民之间也一直存在对立感情。并且，在这场"稳定工资斗争"中，水俣病几乎被市民所遗忘，不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第一工会在"稳定工资斗争"中受到歧视性的待遇，发觉公司打击工会的做法与其攻击水俣病患者的做法相同，于是理解了水俣病患者的处境，加大了对公司的批评力度。1968年8月29日，由于第一工会的抗议，氮肥公司中止了将保存的约100吨含汞废液出口韩国的计划。

　　第二天在第一工会的定期大会上通过了宣言("耻辱宣言")，宣言指出："我们切身体会到斗争是什么，迄今为止，我们没能与水俣病做斗争，作为一个人、作为劳动者是可耻的，必须要认真反省。公司对待工人的伎俩就是对待水俣病患者的伎俩，同水俣病的斗争就是我们自己的斗争。"此后，第一工会通过在审判中对工厂的实际情况做证等形式支持水俣病患者。

　　后来的细川一医生

　　1957年11月，氮肥公司技术部阻止公布"400号"猫的实验结果，并表示要停止彻查水俣病原因的有关研究。对此，细川一院长主张，为进一步探明原因要继续进行实验。

　　细川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连续三天与水俣工厂的厂长西田荣一交涉，坚持要继续实验。公司干部大多对继续实验持否定态度，但最后西田只得妥协，答应他继续实验。

　　1959年7月，与细川一起工作的研究人员为做新的实验到工厂进行排水取样，工厂的负责人没有允许。细川在水俣工厂技术部的市川正次部长的帮忙下得到了排水样本，1960年8月至1961年2月细川一直进行实验，让猫直接饮用废水，并用掺入废水的海水养鱼，并让猫食用。结果，1962年2月左右，确认了乙醛废水中汞化合物的大部分是甲基汞，猫吃了含有甲基汞的鱼虾后会出现水俣病患者的症状，细川将这个实验结果提交给了公司。

　　1962年，细川从氮肥公司辞职，回到了故里爱媛县。1965年在新潟出现第二水俣病，细川奔赴当地，为患者诊断。细川还要求氮肥公司公开发表自己曾经进行的猫实验的研究成果。

　　细川这样表达当时的心境："我是公司的员工，但在这之前我首先是医生，在忠实于公司之前，我有作为医生的使命。因此，竭尽全力查明原因是我的使命。"

　　1969年6月，熊本水俣病患者及遗属共112人将氮肥公司告上熊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总额约6.4亿日元的赔偿费(第一次水俣病诉讼)。这一诉讼争论的焦点是追究被告氮肥公司的过失责任。关于这一点，氮肥公司主张，水俣病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疾病，其发病机理不明，氮肥公司不需要承担责任。

　　原告为了证明氮肥公司的过失，请求细川做证。1970年，细川身患肺癌余生未几，开始准备诉讼的证词。同年7月，熊本地方法院审判长、原告和被告辩护人来到东京财团法人癌症研究会附属医院，对在这里住院的细川进行了临床询问。在这次询问中，细川做证说，向公司报告了"400号"猫的实验结果;公司方面中止了实验;他曾反对将废水的排水口从百间港变更到水俣川，因为这可能导致出现新的患者，违背人道主义原则，但公司方面没有听取他的意见等，并提交了当时的笔记。

　　这次临床询问3个月后，细川走完了他69岁的一生。

　　(本文节选自笹川日中友好基金"中国课题·日本经验"系列丛书之《日本环境问题：改善与经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图片均由库索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