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12月7日，旅日爱国青年陈天华留下《绝命书》，在日本东京大森海湾愤而投海自尽，时年31岁。

陈天华

　　《绝命书》痛心于部分中国留学生“以东瀛为终南捷径，其目的在于求利禄，而不在于居责任。其尤不肖者，则学问未事，私德先坏。其被举于彼国报章者，不可缕数。” 《朝日新闻》就直言时我留学生“放纵卑劣”，“其轻我不遗余地矣。”因此，陈天华对留学生“每遇一问题发生，则群起哗之曰：‘此中国存亡问题也’”的空谈很不以为然，指出，“此我不自亡，人孰能亡我者!惟留学生而皆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已，二十世纪之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鄙人心痛此言，欲我同胞时时勿忘此语，力除此四字”。陈天华知道要国人力除“放纵卑劣”这四个字谈何容易!他最后写道：“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

　　陈天华投海殉国已经过去100多年。今天的中国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自是今非昔比。然而，陈天华当年批评国人“放纵卑劣”并疾呼国人“力除此四字”的愿望实现了吗?

　　2019年5月10日，我来到了日本。

　　一

　　第一站是名古屋。距机场一箭之地名为“东横”的宾馆，是一座15层楼高的U字型建筑。入驻此间的多为中国大陆人，也有白人，宾馆爆满。

　　日本导游是一位年轻人，名严鑫，大连人，早稻田大学研究生毕业，在日从事导游已经十多年。他一再告诫，入驻宾馆请不要大声喧哗，明天出行，一定要准时，室内不要吸烟，室外吸烟一定要找有烟灰缸的地方，不要乱扔垃圾……

　　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显然还没有从幼儿园走出来。

　　我不知道宾馆日本服务人员眼里我们是什么形象。知道的是，在自助餐取餐处，贴有一行醒目的汉字：“有秩序排成一排，谢谢合作。”没有英文，显然是专门为提醒大陆客张贴的。依据是：只有中国大陆把謝简写为谢。

　　还不错，队是排了，但排得很勉强，队伍中常常出现疙瘩——扎堆。更有人将吃剩的食物留在盘子里扬长而去。

　　早饭后我去餐厅外，允许抽烟处人不少，喷云吐雾，垃圾桶旁，一地烟头和垃圾。

　　在东京最后一站是购物。凡是导游领我们购物的商店，都拥满了大陆客。我对购物一向没有兴趣，就转到旁边的小巷里去转。在一条我量了68步的巷子里，从巷头到巷尾墙上，张贴了16条禁止抽烟的警示语，全部为汉字，而没有夹杂我们不认识的片假名、平假名(日文)针对何人，不言而喻。

这样的提示语有16条之多

　　如芒在背。

　　二

　　一路看，一路听，一路想。

　　天下无贼，在日本不是童话。严鑫介绍，他来日本读书工作十几年，丢了七、八次钱包，每次都物归原主，有统计表明，钱包失而复得率在日本达到97%。因此，他不像国内导游一再叮嘱大家要看护好自己的钱物，倒是告诉我们，男士的钱包插在屁股后面兜里，哪怕是露出半截，放心走路。至于女士，手提兜用不着拉上锁链，用不着小心翼翼放在胸前，你爱怎么挎怎么背，随便。晚上入驻酒店，我一个人出去溜达，夜深人静，信马由缰，从没有回过头。日本人与人之间不设防。

　　坑蒙拐骗，假冒伪劣，在日本没有市场。严鑫说，如果你们哪位买到假货，恭喜你，要发财了。你将因为买了假货而得到案值若干倍的赔偿。日本对假货处罚就四个字：倾家荡产。事情到此还没完。制假售假者个人信息库里从此有了不良记录而寸步难行。制假售假的成本高到魔鬼也要发怵。

　　日本是一个市场经济发展成熟、完备的国家，但你若以为什么都是市场说了算就错了。在日本，无论是日常生活用品，还是奢饰品，每一种商品，全国一个价格，从东京超市到偏僻小村，从机场到坐高铁，没有奇货可居，没有欺行霸市，百试不爽，没有例外。你不用因为在不同的地方买了同样的商品而在价格上纠结。

　　健康立国，第一次听到。为此，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自己的官邸设置了“健康与医疗战略推进本部”。世界卫生组织(WHO)在2016年的《World HealthReport》报告中，从“医疗水平”，“接受医疗服务的难度”，“医药费负担公平性”等方面对世界各国的医疗体系进行了综合比较，日本因为“高品质的医疗服务”和“医疗负担的平等程度”，“国民平均寿命高”等原因，在这次排榜中再次获得第一。日本已经成为重大疾病患者治疗的首选之地。

　　京都有一河清凌凌的水，尺许长的鱼自在游着，没有人去惊动他们。水下的鹅卵石光洁如玉。在渡月桥的下游，一群学生正站在河里捡垃圾，不，是找垃圾。当我独自一人从河对面返回桥上时，看到学生陆续上岸，透明的塑料袋里，少有所获。据导游讲，罚人上街捡垃圾是被罚者最窝心的事，满大街找上一天，收获的是失望。

　　不管在日本闹市街道，还是在高速路上，小车、大货车，从车顶到车轱辘，如刚刚从洗车行里出来，无一例外。看到的皇冠车，黑光油亮，居然都是八十年代的老爷车。

　　一衣带水，两个天地。

　　三

　　国民素质是旅日期间经常谈到的话题。同行者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赶上日本的水平?我默然良久。

　　邓小平1978年11月访问新加坡时，李光耀对他讲：“你们真要追上来，甚至会比新加坡做得更好，根本不会有问题;怎么说我们都不过只是福建、广东等地目不识丁、没有田地的农民的后裔，你们有的却尽是留守中原的达官显宦、文人学士的后代。”邓小平听后沉默不语。

　　老人家深思熟虑，多年后他讲：“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

　　站在和歌山街头，夜凉如水，感慨万端：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丢掉了童叟无欺的古训而让一个假字通行无阻?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麻木，忍看小悦悦被碾压多次而袖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面对地沟油、瘦肉精、注水肉而无可奈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落马官员频频爆出的巨额财产出现了审丑疲劳?几十年了，到今天连排队都要人家提醒!

　　四

　　日本并非上帝的优秀选民，也犯过颠覆性的错误，想想那场侵华战争吧。

　　他们被打败了，却很快在战败后满目疮痍之上站了起来，秘密何在?

　　去日本要换日元。

　　第一次接触日元。才知道日元纸币只有三种，分别为万元、五千元和一千元。

　　钱币，是一个国家的名片。世界上各个国家通用的纸币上，大都印有人物头像，且几乎都是政治家的独台戏。如美元上是华盛顿、富兰克林，英镑上是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大元帅威灵顿，至于人民币，就不用说了吧。

　　日元另类：

　　万元钞票上的人像是福泽谕吉(1835—1901)。日本近代著名的启蒙思想家，被誉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明治时期教育的伟大功臣”。

　　五千元钞票上的人像是樋口一叶(1872—1896)。日本优秀女作家，只活了24岁，但却为日本人留下了多部文学经典，如《大年夜》《浊流》《青梅竹马》等。

　　千元钞票上人像是野口英世(1876—1928)。日本细菌学家、生物学家，被誉为“日本的国宝”。他在非洲研究黄热病时，因传染上病毒而去世。在他的墓碑碑文上写着:“他毕生致力于科学，他为人类而生，为人类而死。”

　　钞票上印政治家、领袖的头像，自有其政治逻辑在。日本纸币上没有什么政治家的事，他们把思想家、科学家、作家、教育家、医学家的头像印上纸币。

　　由是，我也就理解了，村山富市退休后回到家乡与相邻无二;安倍首相在街头小店用餐或坐地铁时，没有什么人去套近乎;他的夫人下田种菜、经营一个小餐馆，只能在我们这里才是新闻。

　　20世纪初，留学日本的鲁迅在电影中看到中国人为俄军当侦探而被日军砍头时，围观的中国人大声叫好，先生受到很大刺激，终于恍然大悟：“从那一会后，我便觉得学医并非一件要紧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作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于是，鲁迅先生就开始《呐喊》。他想喊醒阿Q。

　　我不知道阿Q被喊醒没有，倒是2012年在西安街头游行队伍一片愤怒的抵日声中，“碍国”青年蔡洋举起u型锁，将开日系车的车主李建利颅骨击穿，不照样有人大声喝彩?

　　陈天华殉国前，留下了几篇文章，其中最著名的是《猛回头》等。

　　(2019.5.31)

 　　1905年12月7日，旅日爱国青年陈天华留下《绝命书》，在日本东京大森海湾愤而投海自尽，时年31岁。

陈天华

　　《绝命书》痛心于部分中国留学生“以东瀛为终南捷径，其目的在于求利禄，而不在于居责任。其尤不肖者，则学问未事，私德先坏。其被举于彼国报章者，不可缕数。” 《朝日新闻》就直言时我留学生“放纵卑劣”，“其轻我不遗余地矣。”因此，陈天华对留学生“每遇一问题发生，则群起哗之曰：‘此中国存亡问题也’”的空谈很不以为然，指出，“此我不自亡，人孰能亡我者!惟留学生而皆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已，二十世纪之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鄙人心痛此言，欲我同胞时时勿忘此语，力除此四字”。陈天华知道要国人力除“放纵卑劣”这四个字谈何容易!他最后写道：“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

　　陈天华投海殉国已经过去100多年。今天的中国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自是今非昔比。然而，陈天华当年批评国人“放纵卑劣”并疾呼国人“力除此四字”的愿望实现了吗?

　　2019年5月10日，我来到了日本。

　　一

　　第一站是名古屋。距机场一箭之地名为“东横”的宾馆，是一座15层楼高的U字型建筑。入驻此间的多为中国大陆人，也有白人，宾馆爆满。

　　日本导游是一位年轻人，名严鑫，大连人，早稻田大学研究生毕业，在日从事导游已经十多年。他一再告诫，入驻宾馆请不要大声喧哗，明天出行，一定要准时，室内不要吸烟，室外吸烟一定要找有烟灰缸的地方，不要乱扔垃圾……

　　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显然还没有从幼儿园走出来。

　　我不知道宾馆日本服务人员眼里我们是什么形象。知道的是，在自助餐取餐处，贴有一行醒目的汉字：“有秩序排成一排，谢谢合作。”没有英文，显然是专门为提醒大陆客张贴的。依据是：只有中国大陆把謝简写为谢。

　　还不错，队是排了，但排得很勉强，队伍中常常出现疙瘩——扎堆。更有人将吃剩的食物留在盘子里扬长而去。

　　早饭后我去餐厅外，允许抽烟处人不少，喷云吐雾，垃圾桶旁，一地烟头和垃圾。

　　在东京最后一站是购物。凡是导游领我们购物的商店，都拥满了大陆客。我对购物一向没有兴趣，就转到旁边的小巷里去转。在一条我量了68步的巷子里，从巷头到巷尾墙上，张贴了16条禁止抽烟的警示语，全部为汉字，而没有夹杂我们不认识的片假名、平假名(日文)针对何人，不言而喻。

这样的提示语有16条之多

　　如芒在背。

　　二

　　一路看，一路听，一路想。

　　天下无贼，在日本不是童话。严鑫介绍，他来日本读书工作十几年，丢了七、八次钱包，每次都物归原主，有统计表明，钱包失而复得率在日本达到97%。因此，他不像国内导游一再叮嘱大家要看护好自己的钱物，倒是告诉我们，男士的钱包插在屁股后面兜里，哪怕是露出半截，放心走路。至于女士，手提兜用不着拉上锁链，用不着小心翼翼放在胸前，你爱怎么挎怎么背，随便。晚上入驻酒店，我一个人出去溜达，夜深人静，信马由缰，从没有回过头。日本人与人之间不设防。

　　坑蒙拐骗，假冒伪劣，在日本没有市场。严鑫说，如果你们哪位买到假货，恭喜你，要发财了。你将因为买了假货而得到案值若干倍的赔偿。日本对假货处罚就四个字：倾家荡产。事情到此还没完。制假售假者个人信息库里从此有了不良记录而寸步难行。制假售假的成本高到魔鬼也要发怵。

　　日本是一个市场经济发展成熟、完备的国家，但你若以为什么都是市场说了算就错了。在日本，无论是日常生活用品，还是奢饰品，每一种商品，全国一个价格，从东京超市到偏僻小村，从机场到坐高铁，没有奇货可居，没有欺行霸市，百试不爽，没有例外。你不用因为在不同的地方买了同样的商品而在价格上纠结。

　　健康立国，第一次听到。为此，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自己的官邸设置了“健康与医疗战略推进本部”。世界卫生组织(WHO)在2016年的《World HealthReport》报告中，从“医疗水平”，“接受医疗服务的难度”，“医药费负担公平性”等方面对世界各国的医疗体系进行了综合比较，日本因为“高品质的医疗服务”和“医疗负担的平等程度”，“国民平均寿命高”等原因，在这次排榜中再次获得第一。日本已经成为重大疾病患者治疗的首选之地。

　　京都有一河清凌凌的水，尺许长的鱼自在游着，没有人去惊动他们。水下的鹅卵石光洁如玉。在渡月桥的下游，一群学生正站在河里捡垃圾，不，是找垃圾。当我独自一人从河对面返回桥上时，看到学生陆续上岸，透明的塑料袋里，少有所获。据导游讲，罚人上街捡垃圾是被罚者最窝心的事，满大街找上一天，收获的是失望。

　　不管在日本闹市街道，还是在高速路上，小车、大货车，从车顶到车轱辘，如刚刚从洗车行里出来，无一例外。看到的皇冠车，黑光油亮，居然都是八十年代的老爷车。

　　一衣带水，两个天地。

　　三

　　国民素质是旅日期间经常谈到的话题。同行者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赶上日本的水平?我默然良久。

　　邓小平1978年11月访问新加坡时，李光耀对他讲：“你们真要追上来，甚至会比新加坡做得更好，根本不会有问题;怎么说我们都不过只是福建、广东等地目不识丁、没有田地的农民的后裔，你们有的却尽是留守中原的达官显宦、文人学士的后代。”邓小平听后沉默不语。

　　老人家深思熟虑，多年后他讲：“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

　　站在和歌山街头，夜凉如水，感慨万端：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丢掉了童叟无欺的古训而让一个假字通行无阻?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麻木，忍看小悦悦被碾压多次而袖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面对地沟油、瘦肉精、注水肉而无可奈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落马官员频频爆出的巨额财产出现了审丑疲劳?几十年了，到今天连排队都要人家提醒!

　　四

　　日本并非上帝的优秀选民，也犯过颠覆性的错误，想想那场侵华战争吧。

　　他们被打败了，却很快在战败后满目疮痍之上站了起来，秘密何在?

　　去日本要换日元。

　　第一次接触日元。才知道日元纸币只有三种，分别为万元、五千元和一千元。

　　钱币，是一个国家的名片。世界上各个国家通用的纸币上，大都印有人物头像，且几乎都是政治家的独台戏。如美元上是华盛顿、富兰克林，英镑上是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大元帅威灵顿，至于人民币，就不用说了吧。

　　日元另类：

　　万元钞票上的人像是福泽谕吉(1835—1901)。日本近代著名的启蒙思想家，被誉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明治时期教育的伟大功臣”。

　　五千元钞票上的人像是樋口一叶(1872—1896)。日本优秀女作家，只活了24岁，但却为日本人留下了多部文学经典，如《大年夜》《浊流》《青梅竹马》等。

　　千元钞票上人像是野口英世(1876—1928)。日本细菌学家、生物学家，被誉为“日本的国宝”。他在非洲研究黄热病时，因传染上病毒而去世。在他的墓碑碑文上写着:“他毕生致力于科学，他为人类而生，为人类而死。”

　　钞票上印政治家、领袖的头像，自有其政治逻辑在。日本纸币上没有什么政治家的事，他们把思想家、科学家、作家、教育家、医学家的头像印上纸币。

　　由是，我也就理解了，村山富市退休后回到家乡与相邻无二;安倍首相在街头小店用餐或坐地铁时，没有什么人去套近乎;他的夫人下田种菜、经营一个小餐馆，只能在我们这里才是新闻。

　　20世纪初，留学日本的鲁迅在电影中看到中国人为俄军当侦探而被日军砍头时，围观的中国人大声叫好，先生受到很大刺激，终于恍然大悟：“从那一会后，我便觉得学医并非一件要紧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作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于是，鲁迅先生就开始《呐喊》。他想喊醒阿Q。

　　我不知道阿Q被喊醒没有，倒是2012年在西安街头游行队伍一片愤怒的抵日声中，“碍国”青年蔡洋举起u型锁，将开日系车的车主李建利颅骨击穿，不照样有人大声喝彩?

　　陈天华殉国前，留下了几篇文章，其中最著名的是《猛回头》等。

　　(2019.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