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朝鲜劳动党委员长、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朝鲜武装力量最高司令官金正恩应俄罗斯总统普京邀请，即将于4月下半月对俄罗斯进行访问。有消息称，普京与金正恩将在4月底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会晤。

　　而早在2018年5月3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访问平壤时曾向朝方转交普京的信件，邀请金正恩访俄。普京曾多次明确表示，金正恩可以在方便的时候随时访俄。

　　在当前“特金二会”无果、无核化进程受阻、半岛疑云再起的背景下，作为“六方会谈”成员之一、在半岛事务上拥有自二战结束以来就从不曾实质性消退的重要影响力的俄罗斯再度高调介入，引起有关各方和国际媒体的关注。俄朝促成此次出访，目的何在?假定峰会得以顺利进行，它将对半岛局势、朝俄关系、朝美关系有何影响?对于国际社会历来所主张的朝核/半岛问题双核心目标——一是确保不战不乱，即“维和”，二是持续推进半岛无核化，即“去核”——将分别产生何种影响?本文试做浅析。

　　“普金会”有利于维持半岛和平无疑

　　自二战结束以来，朝鲜始终与苏联/俄罗斯保持着密切且友好的外交联系。这些联系总体上看，都并未因为冷战期间的中苏分裂、苏联的解体、俄罗斯1990年与韩国建交等重大事件而遭受实质性打击。而这种难得的延续性、稳定性，也成为当下国家总体实力(尤其是经济/外援能力)孱弱却又希冀尽可能在远东保留较强影响力的俄罗斯介入半岛事务的独特优势。

　　早在今年初，俄朝两国外交官员就已频繁会晤，讨论金正恩访华成果，以及为半岛无核化寻求最佳调解途径的谈判模式的近期前景。在双方漫长、反复的试探与协调后，也伴随着2019年上半年美朝关系的起起伏伏，现在终于正式宣布俄朝首脑的会晤事宜。

　　如果此次会晤顺利成行，那么对于半岛和平的维持显然是有利的。因为在朝核问题的六方之中，俄罗斯反对武力“去核”的立场是一以贯之的。这一点也颇受朝方赞赏。在2017年美朝关系最为险恶、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可能要擦枪走火的节骨眼上，俄罗斯和其他有关国家共同努力斡旋，使事态得到有效管控。对此，朝鲜持正面评价。而今，美朝关系尽管在河内峰会无果之后出现了新的变数，但俄朝关系、俄反对武力去核的立场是“常量”。因此，可以确认的是，此次朝俄峰会只要顺利进行，那么对于任何试图以武力实施去核的相关方，或类似的想法图谋本身，都将是一次有力的吓阻。

　　“普金会”有助于推动半岛去核存疑

　　然而，对于半岛“去核”事业而言，“普金会”的实际效用则存在多种可能，需具体分析。

　　在朝鲜已经事实拥核(只是尚未被世界大国和国际社会承认而已)的前提下推进半岛无核化，那也就是要促使朝鲜去核。逻辑上讲，去核有两种路径，一是武力去核，即外界通过直接的战争手段(无论是外科手术还是大规模战争)解除其核武装;二是和平去核，即通过谈判手段(不排除也有使用武力的威胁或暗示)“劝说”朝鲜接受无核化方案，自行拆毁、解除核武装，并得到国际社会的确认。鉴于朝鲜周边正义大国以及国际社会的主流意见都是要求以和平手段推进无核化，故下文只讨论第二种途径，和平去核。

　　具体地，和平去核逻辑上又可以分为两种路径。一是协商去核(denuclearization through consultation)，即朝美在相对平等的基础上(甚至带有事实上互利考量)，通过协商实现相互让步，建立最低限度的互信，从而使朝鲜确认：即便没有了核武器，其自身国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和政权安全(regime security)都不会受到美国或其他任何第三方的威胁。同时让美国确认：严格履行协议、重新成为无核国的朝鲜不对自身及亚洲盟友构成威胁。鉴于朝鲜此前的多次表态也可断定，朝方会将美朝建交与无核化捆绑，即，一个无核的朝鲜必须是与美国建交的正常邦交国。作为交换，美国必须至少对朝提供可信的消极安全保障，即美国自己保证不侵略朝鲜，也不颠覆其政权)。同时，朝鲜过去曾暗示，还希望美国能够进一步提供积极安全保障，即对于朝鲜国家或政权遭受的来自第三方的威胁，同样提供保障。这一要求已经近乎盟友的标准，而朝鲜的政体、制度却都是美国主流政治文化、建制派精英所不能容忍的。因而，在此前的历次谈判与博弈中，美国都不可能答应。特朗普曾经以反建制的面貌上台，并执行一定程度的非建制派传统政策，似乎给人以上述情况可能改变的感觉。但最近一个明显的趋势是，特朗普和国内建制派在相互“规训”中，正逐步合流。所以，上述反常规操作的空间也在降低。

　　和平去核的第二种路径是威压去核(denuclearization by coercion)，即美国能够对朝鲜发出足够强度的、可信的威胁，使平壤确认，如果在规定的时间期限内无法完成规定程度的“弃核”动作，则事态将无可避免地自动切换到武力去核，同时朝鲜也完全承担美朝之间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可能会以较少的让步作为代价，胁迫朝鲜尽管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完成相应的弃核动作——以避免和美国之间爆发毁灭性战争。

　　以上两种路径，看起来结果一样，都是在不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实现半岛和平去核。但实际所依赖的资源完全不同。前者协商去核依靠互信，后者威压去核依靠恐惧。然而，在特金河内二次峰会之后，美朝关系以及半岛局势正陷入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僵局——想往“好”的方面走，朝美两国互信赤字巨大，朝鲜在现阶段无法相信美国给出的承诺;想往“坏”的方面推，可美国的威压力又不足，即发出的威胁不足以恐吓住朝鲜，并迫使其服软、行动。

　　在明确上述原理后，我们再来分析，俄罗斯此次高调介入，在上述两种可能路径上都将发挥何种作用，并以此为依据，评估俄罗斯对半岛事务双核心议程(不战、无核)的实质性影响。

　　俄罗斯介入有利于促进和平，上文已经分析。那么俄罗斯介入，有利于提升美朝互信吗?恐怕正面作用很有限。首先，俄罗斯缺乏促成美朝互信的动机。俄罗斯在朝核问题上，一直扮演超然角色，并不轻易涉入。原因不难理解，从地缘上看，朝鲜半岛在俄非核心战略区西伯利亚地区的边缘，离其核心区欧洲部分相距甚远。故半岛的争执、风波，对俄国家利益实质性伤害较为有限。反过来，借助远东的半岛陷阱，俄罗斯能够极大牵制美、朝、韩、日以及其他周边大国，从而减轻俄在其主攻方向(波罗的海、黑海-乌克兰一线)以及内亚“软腹部”的战略压力。不仅如此，激化远东的矛盾，还能给予俄在调停地区、斡旋诸方的行动中抓住遏制或要挟其他大国的筹码。因此，换言之，朝美缺乏互信，半岛纷争不止，对莫斯科总体而言是利大于弊的。所以俄本身就缺乏原始动机去敦促美朝开展实质性交流。

　　进一步追问：俄罗斯介入，有利于提升美国对朝威慑力吗?这更不可能。原因正如上文所分析的：俄罗斯介入越深，则美国相应威胁越无效，平壤方面也越不相信美国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真正对其实施打击。

　　综上所述，此次“普金会”的召开，尽管有利于半岛和平的维系，但对半岛的无核化进程则恐将产生较为复杂的效应，有待进一步观察。

       本文原题为《“普金会”：利维和无疑问，促去核待观察》

　　据报道，朝鲜劳动党委员长、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朝鲜武装力量最高司令官金正恩应俄罗斯总统普京邀请，即将于4月下半月对俄罗斯进行访问。有消息称，普京与金正恩将在4月底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会晤。

　　而早在2018年5月31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访问平壤时曾向朝方转交普京的信件，邀请金正恩访俄。普京曾多次明确表示，金正恩可以在方便的时候随时访俄。

　　在当前“特金二会”无果、无核化进程受阻、半岛疑云再起的背景下，作为“六方会谈”成员之一、在半岛事务上拥有自二战结束以来就从不曾实质性消退的重要影响力的俄罗斯再度高调介入，引起有关各方和国际媒体的关注。俄朝促成此次出访，目的何在?假定峰会得以顺利进行，它将对半岛局势、朝俄关系、朝美关系有何影响?对于国际社会历来所主张的朝核/半岛问题双核心目标——一是确保不战不乱，即“维和”，二是持续推进半岛无核化，即“去核”——将分别产生何种影响?本文试做浅析。

　　“普金会”有利于维持半岛和平无疑

　　自二战结束以来，朝鲜始终与苏联/俄罗斯保持着密切且友好的外交联系。这些联系总体上看，都并未因为冷战期间的中苏分裂、苏联的解体、俄罗斯1990年与韩国建交等重大事件而遭受实质性打击。而这种难得的延续性、稳定性，也成为当下国家总体实力(尤其是经济/外援能力)孱弱却又希冀尽可能在远东保留较强影响力的俄罗斯介入半岛事务的独特优势。

　　早在今年初，俄朝两国外交官员就已频繁会晤，讨论金正恩访华成果，以及为半岛无核化寻求最佳调解途径的谈判模式的近期前景。在双方漫长、反复的试探与协调后，也伴随着2019年上半年美朝关系的起起伏伏，现在终于正式宣布俄朝首脑的会晤事宜。

　　如果此次会晤顺利成行，那么对于半岛和平的维持显然是有利的。因为在朝核问题的六方之中，俄罗斯反对武力“去核”的立场是一以贯之的。这一点也颇受朝方赞赏。在2017年美朝关系最为险恶、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可能要擦枪走火的节骨眼上，俄罗斯和其他有关国家共同努力斡旋，使事态得到有效管控。对此，朝鲜持正面评价。而今，美朝关系尽管在河内峰会无果之后出现了新的变数，但俄朝关系、俄反对武力去核的立场是“常量”。因此，可以确认的是，此次朝俄峰会只要顺利进行，那么对于任何试图以武力实施去核的相关方，或类似的想法图谋本身，都将是一次有力的吓阻。

　　“普金会”有助于推动半岛去核存疑

　　然而，对于半岛“去核”事业而言，“普金会”的实际效用则存在多种可能，需具体分析。

　　在朝鲜已经事实拥核(只是尚未被世界大国和国际社会承认而已)的前提下推进半岛无核化，那也就是要促使朝鲜去核。逻辑上讲，去核有两种路径，一是武力去核，即外界通过直接的战争手段(无论是外科手术还是大规模战争)解除其核武装;二是和平去核，即通过谈判手段(不排除也有使用武力的威胁或暗示)“劝说”朝鲜接受无核化方案，自行拆毁、解除核武装，并得到国际社会的确认。鉴于朝鲜周边正义大国以及国际社会的主流意见都是要求以和平手段推进无核化，故下文只讨论第二种途径，和平去核。

　　具体地，和平去核逻辑上又可以分为两种路径。一是协商去核(denuclearization through consultation)，即朝美在相对平等的基础上(甚至带有事实上互利考量)，通过协商实现相互让步，建立最低限度的互信，从而使朝鲜确认：即便没有了核武器，其自身国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和政权安全(regime security)都不会受到美国或其他任何第三方的威胁。同时让美国确认：严格履行协议、重新成为无核国的朝鲜不对自身及亚洲盟友构成威胁。鉴于朝鲜此前的多次表态也可断定，朝方会将美朝建交与无核化捆绑，即，一个无核的朝鲜必须是与美国建交的正常邦交国。作为交换，美国必须至少对朝提供可信的消极安全保障，即美国自己保证不侵略朝鲜，也不颠覆其政权)。同时，朝鲜过去曾暗示，还希望美国能够进一步提供积极安全保障，即对于朝鲜国家或政权遭受的来自第三方的威胁，同样提供保障。这一要求已经近乎盟友的标准，而朝鲜的政体、制度却都是美国主流政治文化、建制派精英所不能容忍的。因而，在此前的历次谈判与博弈中，美国都不可能答应。特朗普曾经以反建制的面貌上台，并执行一定程度的非建制派传统政策，似乎给人以上述情况可能改变的感觉。但最近一个明显的趋势是，特朗普和国内建制派在相互“规训”中，正逐步合流。所以，上述反常规操作的空间也在降低。

　　和平去核的第二种路径是威压去核(denuclearization by coercion)，即美国能够对朝鲜发出足够强度的、可信的威胁，使平壤确认，如果在规定的时间期限内无法完成规定程度的“弃核”动作，则事态将无可避免地自动切换到武力去核，同时朝鲜也完全承担美朝之间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可能会以较少的让步作为代价，胁迫朝鲜尽管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完成相应的弃核动作——以避免和美国之间爆发毁灭性战争。

　　以上两种路径，看起来结果一样，都是在不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实现半岛和平去核。但实际所依赖的资源完全不同。前者协商去核依靠互信，后者威压去核依靠恐惧。然而，在特金河内二次峰会之后，美朝关系以及半岛局势正陷入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僵局——想往“好”的方面走，朝美两国互信赤字巨大，朝鲜在现阶段无法相信美国给出的承诺;想往“坏”的方面推，可美国的威压力又不足，即发出的威胁不足以恐吓住朝鲜，并迫使其服软、行动。

　　在明确上述原理后，我们再来分析，俄罗斯此次高调介入，在上述两种可能路径上都将发挥何种作用，并以此为依据，评估俄罗斯对半岛事务双核心议程(不战、无核)的实质性影响。

　　俄罗斯介入有利于促进和平，上文已经分析。那么俄罗斯介入，有利于提升美朝互信吗?恐怕正面作用很有限。首先，俄罗斯缺乏促成美朝互信的动机。俄罗斯在朝核问题上，一直扮演超然角色，并不轻易涉入。原因不难理解，从地缘上看，朝鲜半岛在俄非核心战略区西伯利亚地区的边缘，离其核心区欧洲部分相距甚远。故半岛的争执、风波，对俄国家利益实质性伤害较为有限。反过来，借助远东的半岛陷阱，俄罗斯能够极大牵制美、朝、韩、日以及其他周边大国，从而减轻俄在其主攻方向(波罗的海、黑海-乌克兰一线)以及内亚“软腹部”的战略压力。不仅如此，激化远东的矛盾，还能给予俄在调停地区、斡旋诸方的行动中抓住遏制或要挟其他大国的筹码。因此，换言之，朝美缺乏互信，半岛纷争不止，对莫斯科总体而言是利大于弊的。所以俄本身就缺乏原始动机去敦促美朝开展实质性交流。

　　进一步追问：俄罗斯介入，有利于提升美国对朝威慑力吗?这更不可能。原因正如上文所分析的：俄罗斯介入越深，则美国相应威胁越无效，平壤方面也越不相信美国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真正对其实施打击。

　　综上所述，此次“普金会”的召开，尽管有利于半岛和平的维系，但对半岛的无核化进程则恐将产生较为复杂的效应，有待进一步观察。

       本文原题为《“普金会”：利维和无疑问，促去核待观察》